原标题：“莽汉”出局不会柔化美国外交
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9月1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接受采访，解释为何解除国家安全事务顾问博尔顿的职务。他责怪这名干将说话太硬太鲁莽，恨不得将外交僵局的责任都归罪于他。博尔顿出局后，从石油市场到外交界都弥漫着乐观预期，认为美国与伊朗等对手产生军事摩擦的风险陡然降低。
其实，博尔顿与特朗普都是喜欢“极限施压”的人，只不过博尔顿好出风头且不会见风使舵，还敢与特朗普顶牛。他被解职只是特朗普试图打破困境的一个台阶，也许能缓冲美国四面树敌的强势外交，但是不会改变美国的外交目标，甚至也不会真正柔化美国的外交风格。
据美国媒体报道，特朗普10日解除博尔顿职务的导火线是，双方围绕该不该在“9·11”十八周年前夕在戴维营接待塔利班领导人以打破阿富汗僵局。迫于各种压力，特朗普暂停与塔利班继续谈判，但是又心有不甘地打算邀请其领导人赴美谈判。这体现了特朗普不拘一格的外交风格，这一风格不仅体现在他与朝鲜领导人的两次峰会上，也体现在他反复邀请伊朗总统直接会晤。
然而，博尔顿不仅对外吹嘘是自己促使特朗普改变了想法，还直接与特朗普争吵，因此被“卸磨杀驴”。华府人士对博尔顿丢官的硬伤概括有三：对总统不够恭顺，也不多担责任，还与副总统等安全团队骨干难以共事。
两天后，特朗普通过媒体不依不饶地抨击博尔顿，称他对朝鲜领导人不够尊敬，居然说出“利比亚模式”这样的话，触怒朝鲜使朝美和解出现倒退而导致“灾难”性后果。特朗普还指责博尔顿在委内瑞拉问题上与自己立场不同，甚至还翻起旧账，称其支持伊拉克战争。总之，特朗普将博尔顿描述为喜欢喊打喊杀的好战者，似乎自己是更愿通过谈判解决危机的和平爱好者。
博尔顿确实强硬粗鲁，迷信战争，主张用大棒征服所有对手。他曾说应该用轰炸来挫败伊朗的拥核企图，应该变更伊朗政权；他强烈反对与塔利班和解并从阿富汗完全撤军；他的确引用过“利比亚模式”恫吓朝鲜；他还手书“出兵5000”并故意秀给电视镜头来警告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他上任一个月就推动特朗普退出伊核协议，甚至一度促成华盛顿决定对伊朗进行军事报复，差点引发一场波斯湾战争。
不过，特朗普也是强硬派。无论对朝鲜还是伊朗抑或委内瑞拉，特朗普都曾发出过强硬的战争威胁，并增兵阿富汗加强军事攻势，甚至两度下令攻击叙利亚目标并介入也门战争。与前任相比，特朗普政府明显更好战，尽管从大的方向看，他在延续前任的收缩政策。博尔顿跟不上趟的是，特朗普在挥舞拳头的同时也重视鼓动舌头，通过花言巧语包装大棒政策。比如，他在最后一刻中止针对伊朗的军事行动；他还打破禁忌启动与塔利班直接谈判；即使对委内瑞拉，他的表态也不似博尔顿那样露骨。
其实，博尔顿与特朗普的价值观、方法论乃至思维方式高度同质化，区别只在于，博尔顿一硬到底不知变通，而特朗普更会随机应变。更重要的是，同样的话总统可以满嘴跑火车，但跟班不能随便胡说。同为鹰派，博尔顿也远不如中情局局长出身的国务卿蓬佩奥更识时务更知进退，尤其不善把握与特朗普相处的分寸。
美国媒体发现，博尔顿下岗使与之素来不和的蓬佩奥难掩喜悦，有媒体甚至推测，博尔顿留下的位置可能由后者兼任。蓬佩奥戏份加重并不会改变他的鹰派气质，他提出的美伊和解12条堪称逼迫对方彻底投降的霸王条款，强化了双方的对立。与博尔顿相比，蓬佩奥能相对长久幸存的秘诀是，他优先考虑与特朗普的关系并且更“温顺”，有人称他是华府最谦虚的政客，有人讥讽他是特朗普的“热寻导弹”。
博尔顿下台，关键在于没看懂和理解特朗普的近期迫切诉求，即为了赢得连任而急于在外交上寻求突破，因而必须对伊朗、塔利班、朝鲜和委内瑞拉等硬核对手适当放低姿态。特朗普在8月法国G7峰会期间已将针对伊朗的12条苛刻条件缩减为3条，反复邀请伊朗总统鲁哈尼在9月参加联大期间见面；他也急切地想与塔利班达成交易，尽快从阿富汗撤军；他的手下已开始与委内瑞拉政府接触，他本周又强调希望年底举行朝美峰会……博尔顿跟不上特朗普令人眼花缭乱的节奏，摸不透他咄咄逼人背后的焦虑，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显得比总统更高明，于是最终被扫地出门。
尽管特朗普换掉死硬而犟嘴的博尔顿，营造出缓和氛围，甚至不排除他近期成功与各种目标对手实现“同框外交”新斩获，但其单边主义思维、美国利益至上以及“极限施压”的路数并未根本改变。而几大对手也均不会在原则问题与核心利益上轻易让步，这就注定了美国外交不可能因个别鹰派人物出局而真正柔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