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烧钱补贴”只会让司机和乘客当“墙头草”，提高网约车合规才能提高司机职业认同感，以及让乘客更加安心下单。
文/殷继编辑/朱弢
来源：财经E法
7月4日，滴滴App在各应用商店下架。7月9日晚，北京小桔科技有限公司（滴滴母公司）旗下的25款App，因存在违规收集用户个人信息被网信办通报下架。当天，美团打车时隔两年后“死灰复燃”，一周内，高德打车、曹操出行、T3出行等多家打车平台发动补贴抢夺市场。
当“补贴大战”重燃，网约车平台再次大力争抢司机以补充运力，但大多平台在推动网约车合规化上，少有动作。
截至2021年6月31日，全国各地共发放网约车驾驶员证349.3万本、车辆运输证132.7万本。保守估计，目前约1000万左右网约车从业者并未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
7月16日，国家网信办会同公安部、国家安全部、自然资源部、交通运输部、税务总局、市场监管总局等部门联合进驻滴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开展网络安全审查。这一消息对于网约车市场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尚待观察。
抢“乘客”，更抢“司机”
7月9日，“滴滴全家桶”25款App被网信办通报下架的当天，美团打车App也在时隔两年后重新上架各大应用商城。
尽管自2018年以来美团披露的财务报告来看，在美团的战略目标中“网约车业务”已显然被边缘化，但当滴滴被通报并下架出现的“窗口期”，美团也同高德打车、曹操出行、T3出行等二线网约车平台加入了“烧钱补贴”的市场争夺战。
自美团打车App2019年下架后，美团对网约车业务的投入已大幅减少
“滴滴用得比较习惯，多几块钱不会太计较，美团的车叫着费劲，调度不如滴滴好。”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工作的王迩说，从家到单位约13公里路程，她每周至少两次靠打车出行。王迩说，7月初时在美团找饭店，顺便在美团打了网约车，赶上活动只花了0.1元。“打车不着急的时候，会用聚合类平台来打车，要着急的话还是用滴滴。”王迩表示。
“最近常用滴滴、美团和申城出行，感觉申城出行最快。”在上海一家律所工作的薛怡表示，现在网约车平台又发起补贴大战，让她想起几年前Uber、美团打车先后进入上海的时候。
在广州一家游戏公司工作的梁微称，在一次打车过程中司机推荐她使用高德后，她会在查找路线过程中顺手使用高德来打车，她最近的两笔订单分别由T3出行和有鹏出行承接。“去深圳的话，还是在滴滴上找顺风车。”梁微说。
从分别于居住于北京、上海、广州的王迩、薛怡、梁微的反馈来看，她们对于使用哪款打车App并没有太大“忠诚度”，更在意哪个平台更加便利，看重的是平台的接单速度，但有时候在高德地图、百度地图和美团这类聚合类平台里导航、找店时，也会顺手点击打车。如不赶时间的情况，她们愿意选择价格稍低的车型。
上海社科院信息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王滢波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网约车平台前期比拼的是成本和规模，未来的竞争取决于体验和模式的差异，服务方式也会更加细化。互联网出行企业从争流量入口，变为比拼承接能力，即比拼运力，也就是有有多少司机和车。
这次二线网约车平台再以补贴抢占市场，同样不光聚焦于抢夺用户，更在加大力度争夺司机。业内有观点认为，中国网约车已从增量市场转向存量市场。存量市场中，哪家平台所掌握的运力能够迅速调度，能满足乘客的出行需求，往往就能拥有更多的订单和更多的市场份额。
面对众多网约车平台发起的补贴活动，有多少网约车司机试图“跳槽”至其他平台？又有多少人动心从事网约车行业呢？据交通运输部2021年6月的统计数据，订单超30万的网约车平台共有13家，《财经》E法在蝉大师App大数据分析平台中，检索了其中9家网约车平台在近一周来，它们各自司机端App的下载数据。
数据来源：蝉大师App大数据分析平台，数据采集自10款网约车平台司机端在小米
、OPPO、应用宝、魅族、百度、360应用市场的App下载量制表：《财经》E法
说明：统计未纳入滴滴出行、花小猪出行数据。华为、VIVO应用市场数据明显失真，故未纳入统计。
上述数据可反映近一周各网约车平台司机端App的下载趋势，各家大多在7月12日达到下载高峰，当日下载量最高的三家平台分别为阳光出行、美团打车、曹操出行。
事实上，网约车司机群体内部也在根据补贴在跨平台流动。
“我原来在的高德司机群里推荐跑美团打车，现在的补贴是7天免佣，高峰期补贴20%流水。”司机林师傅之前跑了两个月高德，觉得挣不到钱就放弃了，在最近补贴活动的吸引下，他注册了美团打车。“派的都是近单，价格还好。”他向《财经》E法展示了最近3天兼职接单的成果：17单，516元左右。
谁会在乎网约车“合规”？
随着“补贴大战”再起，各网约车平台注册司机、车辆合规问题再次被舆论所关注。
“肯定不愿意去把车注册成‘营运车辆’，一来保险费上去了，二来卖车的时候卖不上价了。”
刚加入美团打车的林师傅，用他的帕萨特通过平台审核。在此之前，这辆帕萨特也同样通过曹操出行的审核。而林师傅表示，他既没有《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更无《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而且依据深圳地方规章，只有纯电动车才能登记为网约车。“只能跑着小心点咯。”林师傅说。
滴滴招股书显示，自2020年3月31日至2021年3月31日，滴滴在中国拥有3.77亿年活跃用户和1300万年活跃司机。从交通运输部公布的最新数据，截至2021年6月31日，全国各地共发放网约车驾驶员证349.3万本、车辆运输证132.7万本。照此计算，即使极为保守的估计，目前也有约1000万网约车从业者并未取得相关从业资质。
“这些网约车平台当然想越来越多人去跑，他们没有动力去审司机、车有没有办证。”深圳曹操出行的刘师傅表示，自己也没有去考“网约车从业资格证”。但从曹操出行订单展示的司机信息来看，显示司机已取得网约车资格，但未展示从业资格证的号码。
曹操出行刘师傅的司机信息页面
依据现行的《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许可证》，如未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驾驶员证”或“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两项证件，将面临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处罚。
“两个证都没有通常是3万，有次去接客的路上，快到的时候觉得那人不对头，我就开着走了。”滴滴快车司机王师傅说，他出来跑车经常提心吊胆，跑网约车是他的兼职。“我不可能把车转成运营车的嘛，光保险就变成了每年1万多，划不来。”王师傅表示道。
“有车司机”没有动力把车改为营运车，“无车司机”虽然可以从租赁公司租到有网约车资质的车，但往往由于驾照未满3年，或者觉得麻烦而未参与考试。尽管自2020年11月，交通运输部开始公示各平台“双证”合规率，但目前来看，大多网约车平台仍怠于履行平台责任，未对注册司机是否具有“双证”进行审核。
从《财经》E法体验上诉10家网约车平台司机端App注册来看，如祺司机端的注册暂未对外开放，享道出行司机提示需要上传“双证”，其他8家都未强制要求注册司机上传“双证”，也未作出明确提示。
截至2021年6月30日，236家网约车平台共收到订单信息约70146.0万单。其中，超过39万单的网约车平台共13家。按照订单的“双证合规率”（指驾驶员和车辆均获得许可的订单量占比）从高到低的分别是如祺出行、享道出行、T3出行、神州专车、阳光出行、曹操出行、首汽约车、帮邦行、滴滴出行、万顺叫车、美团打车、花小猪出行、方舟行。
数据来源：网约车监管信息交互平台发布的2021年6月份网约车行业运行基本情况
从数据来看，以如祺出行、享道出行、T3出行为代表的车企平台合规率明显高于其他平台，滴滴旗下的滴滴出行、花小猪出行及美团打车则在今年以来，“双证合规率”持续排名靠后。
漫长的“合规化进程”
2020年11月6日，中国出租汽车暨汽车租赁协会联合高德、美团、滴滴、携程、哈啰等五家“网约车聚合平台”企业，在京共同签署发布《聚合平台联合倡议书》：督促指导接入服务的网约车平台公司加强对网约车车辆和驾驶员的合规审查，不以任何形式从事非法网约车经营行为。聚合平台若发现有不合规车辆及人员，将通知并督促网约车平台对该车辆及人员进行清退处理。
从5家“网约车聚合平台”的后续情况来看，它们并未履行当初的倡议。
东南大学交通法治与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顾大松对《财经》E法表示，业内一致认为必须要建立“人”和“车”的准入制度，目前各地仍在推进网约车合规化进程。“国家已有规定可通过申请相关资质从事网约车运营，但有的地方还没有给网约车司机‘发证’，各地落实网约车政策需要一个过程，但目前看这个过程有点长。”顾大松补充道。
“网约车平台核心在于掌握‘运力’，靠补贴只能让司机当‘墙头草’，应该在坚守合规化底线基础上，通过各种措施提升司机职业归属感，并与线下运力公司共赢，增强对‘运力’掌控力，才是依法良性竞争正途。”顾大松认为，网约车行业靠补贴、流量是不可持续发展的。
7月12日，交通运输部起草了《关于修改<道路运输车辆动态监督管理办法>和<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的决定（征求意见稿）》，现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其中，对于网约车驾驶员缺发“人证”和“车证”的处罚金额作了大幅降低，引发网约车从业群体热议。
现行《网络预约出租车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与拟修订的征求意见稿
“修订暂行条例更多的是为配合《行政处罚法》修订后的要求，清理暂行条例中‘不相符规定’和‘不合理罚款’规定。”顾大松对此评价道，平台在派单是知道司机有证还是无证，目前，从暂行条例的修订趋势来看，主要责任还是在平台，司机责任比之前有所降低，体验不同的惩戒力度。
“我以为平台会审核加入的司机和车辆。”乘客王迩对常用网约车平台的合规率表示惊讶。但事实并非如此，当网约车平台在这周再次发起“补贴大战”时，它们大多并未真正对于注册司机及其车辆进行资质方面的强制性要求。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迩、薛怡、梁微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