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曾广
编辑/陈芳
今年端午，字节跳动给员工的礼盒是四个粽子、植物种子和压缩土，一位字节员工苦笑着说，这个礼盒在二手市场上只值50元。
“去年还发了六个粽子，同比暴跌33%。”字节员工杰文吐槽道。
和字节一样，今年快手的大礼包也是四个粽子，此外还包含了果汁杯、空调毯、帆布袋、罐头种子和毛毡花摆件。据《财经天下》周刊了解，这已经是今年各大厂中非常有诚意的端午礼盒了。
字节跳动和快手的2022端午礼盒。图/字节、快手
但相比去年，快手的端午礼包同样缩水了不少，去年快手的端午礼盒里面有粽子、咸鸭蛋、普洱茶、红茶、茶壶、小手办、收纳箱……多名快手员工表示，比今年的礼盒更值。
这些能拿到粽子礼盒的人，已算幸运。据《财经天下》周刊采访多名大厂员工发现，今年发放端午礼盒的大厂数量并不多，截至6月3日端午节，腾讯、阿里、百度、美团、滴滴、网易、小米、知乎等大厂均有员工反映没有收到端午粽子礼盒。
在这些大厂里，一些是从来没有端午节发粽子礼盒的习惯，一些现在还处于居家办公阶段，“可能节后会补发”，另一些可能是直接砍掉了这部分预算。毕竟，现在所有互联网大厂都在降本增效，一个粽子礼盒的成本虽然不高，但当行业不景气时，蚊子腿也是肉。
“消失”的粽子
“今年年景这么差吗？怎么晒端午礼盒的都没有了，往年不是满屏的端午粽子吗？”端午假期之前，有网友在脉脉平台发问。网友点评说，今年能按时发工资就不错了，就别想粽子了。
这确实是一个趋势。刚入职美团半年多的阿宁发现，直到6月2日下班，公司都没有任何要发礼盒的迹象。不过对此他早有心理预期，在互联网行业，美团被戏称为“开水团”，意思是福利只有开水。
“就算有礼盒，估计都要集赞或者参加那种互动活动才有，开水团不是白叫的。”阿宁表示。另一名美团老员工则告诉《财经天下》周刊，美团并没有端午发礼盒的习惯，“美团一直不太讲这些，而且行业都在降本增效，寒冬不好过。”
阿宁所在的业务是美团优选，去年端午时，他还在滴滴橙心优选，当时滴滴和橙心优选都有端午礼盒。不过来到美团，对于阿宁来说并没有太多遗憾，据多名滴滴员工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今年他们都没有收到端午粽子礼盒。
三名分别来自淘宝、阿里健康和优酷的员工向《财经天下》周刊表示，今年他们都没有发放端午粽子礼盒，阿里健康“端午节唯一的福利，就是在公司前台领取了一个小手工”。
百度员工Anna也是没有收到粽子礼盒的一员，“海淀区现在还在强制居家办公，可能节后复工会发。”Anna觉得公司肯定不会不发，“虽迟但到”。
但是在小红书、脉脉等平台，已经有部分百度员工在晒收到的端午礼盒，和字节、快手非常类似，里面包含了四个粽子、植物种子和周边小玩具。
百度员工在网上晒出的端午礼盒。图/小红书
同在北京海淀区的小米，目前也仍处于居家办公时期，小米一直没有给员工发端午礼盒的习惯，但是往年端午，小米员工还能去食堂领取免费粽子，今年因为居家，连这项福利都没有了。“端午节别人发粽子，我们发了排班表。”有小米员工在网上吐槽。
京东因为端午节和618大促接近，所以没有发端午粽子礼盒的传统，只有618大礼包，据一名京东员工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大礼包里面主要是零食和水果，今年的618大礼包里面也包含了粽子。
作为以员工福利闻名的头部大厂，腾讯则一直没有发放端午礼盒的习惯，据一名微信员工透露，腾讯每年庆祝的节日很多，有“女生节”、“男生节”，但端午节一般没有特别的礼盒。
一位腾讯员工在脉脉上解释称，腾讯好几年前就不发端午粽子礼盒了，好像是因为甜咸粽子众口难调，所以集团层面不再发粽子。
一名B站知名科技UP主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往年端午之前，基本上主流互联网大厂都会给他寄送端午礼盒，但是今年除了B站、知乎、元气森林等长期合作的大厂以外，“很多以前会给的厂今年都没给”。他能明显感觉到，数量比去年少了很多。
该UP主收到的部分端午礼盒。图/受访者
这名UP主在B站和微博的粉丝均超过百万，同时还活跃于知乎、微信公众号、小红书等内容平台，对于今年大厂端午礼盒大幅减少的原因，他认为可能和前两个月的疫情有关。
“这种东西一般都需要提前一两个月定制，当时正好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全国供应链都不通畅，加上大厂基本都在北京上海，物流也存在问题，做出来也可能送不出来，所以很多公司就顺势取消了。”该UP主分析称。
值得一提的是，字节、快手，作为国内最知名的短视频巨头，两家公司不约而同地给员工发了植物种子和土，其中字节发的是生菜、太阳花、水果萝卜和满天星，快手则发了向日葵、小番茄、牵牛花和四叶草，百度员工在网上晒出的端午礼盒中也包括植物种子。
“行业不景气，可能是让大家学会自己种菜，富足生活靠自己。”字节员工杰文调侃道。
告别高福利
互联网行业，一向以高福利闻名，其中各种节假日福利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2022年，许多大厂都在削减成本，曾经的高福利，正在告别大厂员工。
大厂员工福利的削减早已持续一段时间，据快手员工欣冉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今年1月，快手就已经取消了每人2000元的房补，后来甚至连下午茶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仅面向部分员工的“生育礼金”。去年年底开始，网上还流传出字节也要取消房补的消息，但是尚未获得字节方面的证实。
此前据媒体报道，阿里巴巴旗下飞猪独立之后，福利体系也从集团剥离，取消了打车补贴、陪伴假、购房贷款、商业保险等员工福利，爱奇艺之前也曝出公司取消工位垃圾桶、降低可领取纸巾数量等。
还有一些更隐蔽的细节显示出，大厂现在“余粮”也不多了。很多知名互联网大厂的一项福利是，拥有免费食堂，但是今年3月，有腾讯员工在脉脉上爆料称，腾讯开始限制晚餐打包重量。
另有微信团队的员工透露，腾讯音乐的员工似乎已经不能在广州食堂刷卡吃饭，就此消息，《财经天下》周刊向一名腾讯音乐中层求证，对方表示不在广州，并不知情。
快手食堂也出台了类似的措施，据多名快手员工透露，现在快手食堂吃饭需要称重了，中午不再包餐。“现在三餐不免费了，要刷卡。”快手员工欣冉表示。一名快手员工在脉脉吐槽称，饭量大的一顿就要四五十元。
图/视觉中国
福利的降低尚且能够容忍，年终奖、加班费缩水，甚至取消普调、允许降薪等行为也在互联网行业变得越发普遍，以至于在网上引起了大量吐槽。
去年7月，字节宣布取消大小周，此后字节员工再也拿不到高于工作日薪酬的周末加班费，很多字节员工表示，取消大小周以后，薪资下降了约20%。今年年初，有百度员工爆料称，百度推迟年终奖到三月底发放；滴滴员工也透露，今年滴滴的年终奖延迟到了四月才发放。
近期脉脉发布《2021-2022新经济公司年终奖观察报告》数据显示，脉脉同事圈参与统计的超过40%互联网人年终奖有不同程度的缩水，互联网行业没有年终奖的95后员工比例高达46%。
而就在端午节前，腾讯5月31日刚刚宣布了最新的薪酬调整政策，其中提到“不再单独针对职级晋升做即时的薪酬调整”，“年度薪酬回顾时会结合业绩贡献、能力提升、薪酬竞争力等因素综合评估。”
该消息发布后，迅速在社交媒体上引起大量讨论，有员工总结称，新政策意味着“晋级不一定调薪，低绩效可能降薪”，腾讯未来可能降薪的解读引起热议。
大厂福利削缩水、降薪裁员背后，是整个互联网行业的全面收缩，很多大厂都已经告别了业绩高速增长时代。一名刚刚工作不到一年的互联网大厂员工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眼看现在行业这么差，实在不行就准备回去读博搞科研了。
一名互联网大厂HR向《财经天下》周刊感慨，以前大厂秀员工福利是为了吸引人才，而现在大厂全在裁员，没有一家不裁的，遍地都是被裁找工作的人。“大厂对未来预期不高，也没必要养那么多员工、给那么高的福利了。”
降本增效时代
降本增效，这是互联网大厂今年共同的关键词，许多大厂甚至直接将这四个字写进了财报。
以中国互联网行业的两大巨头阿里腾讯为例，5月18日，腾讯发布今年一季度财报，腾讯董事会主席兼CEO马化腾在财报中表示，面对行业挑战，公司实施了成本控制措施，并调整了部分非核心业务，有助于在未来实现更优化的成本结构。
在5月26日发布的最新一季度财报中，阿里管理层也提到，将在未来一年里继续降本增效，包括对于一些业务长期价值不明显，公司会存在关停并转的情况。另一方面，根据业务不同的性质，会有降本增效的目标和要求。
今年一季度，爱奇艺在营收下降将近9%的情况下，首次实现季度盈利，爱奇艺CEO龚宇表示，公司一季度的表现可以复制，“因为我们所有降本增效的举措，都有一个必须遵循的原则，那就是有益于公司的中长期利益。”
而作为互联网行业成本支出的大头，在降本增效时代，首先被削减的，就是人力成本。
从去年四季度开始，互联网大厂陆续传出裁员，其中既包括腾讯、阿里、京东这样的传统巨头，也包括美团、滴滴等新兴巨头，甚至就连B站、知乎等腰部厂商也不能避免。截至目前，国内几乎已经找不到没有传出裁员的知名互联网企业了。
图/视觉中国
裁员对大厂降成本的效果往往最为显著，对于人均薪酬动辄数万元，员工总数高达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互联网大厂而言，一次大规模裁员所省下的人力成本可能高达数十亿元。
以腾讯为例，2021年腾讯薪酬支出955.23亿元，人均薪酬8.47万元/月，今年一季度腾讯薪酬支出292.29亿元，一季度人均薪酬8.38万元/月。以平均薪酬为基准，腾讯裁员一个人，一年光工资就能省下超过100万元，这还不包括其他成本。
一名互联网大厂相关负责人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互联网行业，一名月薪两万元的员工，一年的用人成本至少需要50万元，其中不仅包括薪资，同时还包含了社保、年终奖、公积金、房补、车补、工位、食堂等各个方面。如果以平均月薪两万元，一年用人成本50万元为基准，一家互联网企业裁员两百人，一年就能省下1亿元。
而各大厂目前裁员的数量远超200人。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6月1日，根据社保人数增减情况来看，腾讯、阿里、百度、滴滴、美团、字节、快手、京东、网易这几家互联网巨头，与去年同期相比，每家大都少了几千人，加起来总共少了3.4万人。教培四巨头新东方、学而思、作业帮、猿辅导每家更是少了上万人，加起来交社保的人减少了超11万人。
相比于庞大的人力成本开支，房补、车补、下午茶反而只能算是小钱。以快手取消房补为例，每个员工单月的房补成本约为2000元，一年能省下2.4万元。
据快手2021年1月更新的招股书显示，剔除高管后，截至最后可行日期，快手普通员工7015名，据快手员工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目前快手员工数约九千人。如果以九千人为基准计算，快手取消房补一年也只能省下约2.16亿元。
在很多大厂，房补已经是员工福利的大项成本，下午茶、端午粽子礼盒这样的员工福利，对于大厂而言，成本更低。在很多互联网大厂，端午礼盒的人均成本可能还不到一百元，即使是十万人的大厂，一次省下来的成本可能还不到千万元。
一个粽子，并不能值几块钱，但是当大厂开始计较一个粽子的成本，可能意味着互联网行业真的进入了艰难时刻。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