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厂,我六点下班

日期:06-21
面试官加班互联网公司

在大厂,我六点下班

来源:每日人物

文/邬宇琛编辑/赵磊

在过去的几年间,互联网大厂的“996”“大小周”让一部分人苦不堪言,但不是所有人都想朝九晚五,正如一些评论所说,“你赚够了想取消996,没想到刚上车的人恨不得007”“大小周好歹有加班费,取消了大小周但工作量不减少,那才是白干”“别人加班你不加,升职加薪你靠边”……总有一个理由能让人主动加班,却很少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在字节跳动,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支持取消大小周,三分之一的人支持。”

这个颇有些出人意料的调研结果,由字节跳动新任CEO梁汝波在最近的公司全员会上公布出来,“是否取消大小周”这项堪称字节跳动员工最关心的事情,也依然没有最终定论。

6月更早些,腾讯光子工作室群“试点强制下班”:周三18点必须下班,其余工作日加班不得超过21点,周末双休。这条消息很快登上热搜第一,还被部分人视为大厂“反内卷第一枪”,但严格意义上,看似解放员工的新规仍有触犯劳动法之嫌,而且在实施中很可能“变味”。

在加班问题上,个人与集体、员工与公司、公司与行业,依然存在着“沉默、争取、博弈、妥协”,不可能完全和解。离我们能自由选择加班或者不加班的那一天,到底还有多远呢?

在大厂,我六点下班

▲关于大小周的讨论。图/脉脉

“提前走,过意不去”

“能接受大小周吗?”

入职前,王素专门询问面试官工作时间,面试官没有给出答案,反而这么问她。王素答应了。她早有“进大厂就要996”的心理准备,尽管她从未尝过加班的滋味。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互联网公司。今年5月,王素入职快手成为实习生,不到一周,她已经学着适应互联网大厂的工作时间和节奏。此前她在华东某城市的金融行业实习,早上9:30打卡,晚上5:30就下班,工作和休息的时间被两个具体的数字分割开。

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和休息的界限是模糊的。“没有具体的上下班时间,工作做完就能走”,面试官对王素这么说。可是几点工作才能完成呢?

入职第一天,王素早上9:30到达办公室,和大部分新人一样,她开始学习如何上手工作。下午4点,公司送来了下午茶。填饱肚子或是延长工作时间的策略之一,等到6点——这个曾经的下班时间,她也不觉得饿,一直到晚上8点才去吃晚饭。

王素待到了深夜10点才离开。尽管加班到这么晚,但她并没有什么感受,只是隐隐觉得,提前下班这件事,在大厂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尤其是她这样一个新人。“第一天其实我的工作并不多,但是我没有走,因为感觉到大家都没打算走。”她不自觉地被那种加班氛围感染了。

入职后不久,王素被其他两个实习生拉进了一个“摸鱼群”,临近晚上10点,大家会先在群里互相试探是否有下班的意思,其中一个人会站起来观望四方,等确认办公区只剩下两到三成人时,其他两个人才敢同时站起,一起离开办公室。

“过意不去”或许也与上司有关。在王素眼里,直属上司是团队加班的标尺。她的上司曾经表示,如果有无法解决的问题马上打电话,就算是睡觉他也会爬起来接。入职以来,王素还没和上司一起吃过饭,由于工作时间更长,上司的饭点和其他人都错开了。大多数时候,这位工作狂上司连晚饭也不吃,因为“会浪费时间”。

“我很能体会到leader(上司)对这份工作的热爱,而且他对待我们的态度也非常友好,我不觉得他在压榨我,而是觉得跟他一起工作可能真能学到东西。”王素说。

一个事实是,不管个体是否在加班中找到了价值,在大公司,下班逐渐变成了一件扭捏的事情。

陈泽已经离开了网易,但她至今仍会想起那种按时下班后愧疚的感觉。一个工作日,她和男朋友约好了下班之后去吃喜欢的东北菜,规定下班时间是6点,她看准了时间,一到点就离开办公室。但下班后不久,主管通过企业内部的沟通软件POPO找到陈泽,“帮我送一份文件。”陈泽怔住了,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和主管表达自己已经下班,但聊天页面的“已读”,让她躲都躲不过去。

“按理来说,下班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领导会默认你在办公室。沟通软件也很鸡贼,我回想起来觉得‘已读’就是要从系统上push你。”陈泽说。

制度上实际可行的东西,在职场上也会变得难以启齿。在网易,员工加班的时间可以转换成调休,比如加班了2个小时,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申请请2小时假。但陈泽透露,这项“福利”很少有人触碰过,一方面是层层的上级审批让员工对调休有压力,另一方面则是害怕自己的工作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王素也开始确信自己的工作永远无法告一段落。“我们这是个新的项目组,很急。”她认为目前加班到10点的现状主要还是手头工作量大所导致的。

“急事”源源不断,应急的方法唯有加班。在职期间,陈泽旁边的同事为了保持工作持续性,需要在下班时把电脑的密码写在便利贴上,并贴在办公桌,以防有人没办法及时获取她电脑上的文件。

“每天跟你说‘下个月有多少人入职,因为这个(项目)要上线了我人手不够’之类的,为了适应他们(研发部门)的节奏,我们的节奏也很快,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思维:做得快就是有能力。这也成为了价值观之一。”陈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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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北旺后场村,夜晚下的互联网公司。图/ cfp

“宁愿辞职,也不加班”

一天,王素加班到10点,北京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她没有带伞。在后厂村,深夜打车要排队一个小时,因此,离开办公室之后,她选择淋了20分钟的雨走路回家。“我告诉自己,下次带伞就好了,不会像今天那么狼狈。大家都是这样。”

实际上,也有人躲过了这场雨。办公室里有一个在字节跳动待过的实习生,每天8点钟准时下班,是办公室里少数不愿意加班的人。而王素也发现,这名实习生提前下班对他的工作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这名实习生告诉王素,他不在乎上司对他的评价,无法接受996的他,打算过几天就走。他上一份字节的工作,也只做了一个月。

同一个办公室,在加班上选择不同的人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差别。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八点下班的实习生讨论起最近的新闻,王素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热搜了,她反应过来,好像和社会脱节了。

若按照八小时工作制来考量,八点离开也并非按时下班,但总算是一种缓和的博弈。在互联网大厂,在加班这件事上掌握个人选择权,某种意义上已是争取到了自由。

两年前,肖晓天进入百度负责广告优化的相关工作。入职初期有一个长达两个月的培训。在培训时,上司告诉肖晓天,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半。第一天培训结束,已经到了规定下班时间,上司对大家说:“大家各自安排吧。”但在肖晓天看来,这句话本应该是“大家可以下班了”。

工作一段时间后,肖晓天发现了“996”的不可靠。他从早上开始工作,下午三四点就能把手头的事做完。尽管每天的工作量不一,忙的时候他也会主动加班,但他发现,许多同事都是在“摸鱼”后才慢慢吞吞开始工作。同时,他也觉得工作永无上限,今天做完了明天还是要做,100分的工作量,主管永远希望你做到100分以上。“我们做的是广告优化,这个是不停的,客户有广告投放就要帮他维护运营。”

这期间,一种莫名的自觉也在肖晓天的办公室扩散。“好像大家都觉得一定要到晚上9点下班才是互联网人。”他说。

肖晓天决定遵从自己的想法,工作完了就下班。在肖晓天的部门,每天晚上6点左右会开一次会。一次晚会结束后,上司刚说完“各自安排吧”,肖晓天就当着上司的面,站起来问隔壁的同事是否一起下班。

“不了吧”,同事摆摆手。上司看着肖晓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情没有后续,上司和下属关系依旧,虽然主管有意无意会盯紧肖晓天的业绩,但肖晓天成为了办公区极少数敢来去自由的人。那段日子里,他下了班还有空去吃宵夜、喝酒。9个月后,他因为不喜欢互联网的加班氛围离职创业。

尽管大多数人没法像肖晓天一样,但在高压的互联网大厂,一种颇有对抗意味的话语体系正在渗透并扩散,与之相匹配的,是各式各样的“摸鱼”和“反内卷”。

在腾讯上班的熊婷能够清楚感受到这种气氛,和同事聊天时,“资本家”这一词汇被运用得越来越多。“经常聊着聊着就说到互联网大厂的‘996’,说现状很难改变,什么‘资本家压榨我们的血和泪’,他们会上升到这个维度去讲。”

一位同事在大家结束一天工作开始写日报时提醒大家“不要这么卷”,原因是她遇到过另一位同事周报写了500字,比别人多了5-10倍。

这种情绪也逐渐向下蔓延。一家体量不大的互联网公司员工告诉每日人物,自己会在上班的时候专门抽空去喝咖啡消磨时间:就坐在店里,把咖啡饮尽后再离开。

“剥削一下资本家。”他这么形容自己。

就连王素和摸鱼群也开始悄然行动,尽管她还是会经常忘记带伞,但现在,她们有了更远大的目标:争取九点下班。

在大厂,我六点下班

▲图/豆瓣

加班是必然的

互联网员工与不合理工时的撕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2010年,多家网站曝出《华为对抗<劳动法>的<奋斗者申请协议>》,指出华为要求部分员工“自愿”放弃带薪年假,非指令性加班费和陪产假等,成为奋斗者,而后期的分红、配股都会倾向于奋斗者。彼时《瞭望东方周刊》在报道中写到:“受访的华为员工对此只能表示无声对抗。”

此事六年后,“996工作制”从58同城传出,员工们的工作长达72个小时,58同城随后回应称为“常规性动员”。2019年初,名为“996.ICU”的项目在网络上流传开,各个公司的程序员们在一份名单上揭露采用996工作制的大公司,对不合理的加班制度第一次有了“有声对抗”。

大如阿里,小如有赞,都曾因996引来非议,因过度加班而身心俱疲的员工厌恶“不付出超越别人的努力和时间,怎么能实现你想要的成功”的“福报论”,更会在公司强制实行996时用脚投票,但从行业来看,加班的风气愈加浓厚,加班制度也层出不穷,先后有字节跳动、快手实行“大小周”,引人效仿。

然而加班真的只是公司单方面对员工的剥削吗?

就在一周前,字节跳动的新任CEO梁汝波与字节跳动的11万员工召开了一次“all hands”(全员会),并公开了一份调研数据,在员工们关心的“是否取消大小周”问题上,此前字节在部分部门开展了一次普调,结果显示有1/3的员工支持取消,而有1/3的员工选择保持现状。在脉脉上,有字节员工表示“只有减轻工作量,取消大小周才有意义”“有钱赚就不累”。

一名入职3年的字节员工向每日人物表示,“取消大小周”在字节跳动被讨论了3年,直到现在还没有让员工满意的结果。“感觉近段时间的all hands更多出现一些‘字节梦’的说辞,而不那么关心员工工作生活的细节了,与两三年前相比少了些。”她说。

更早前的一周,腾讯作为头部大厂,站出来试点“强制下班”,带来了一些新的转机。

根据腾讯光子工作室群的通知,此项制度将从6月14日开始实行,周三上班时间为9:30-18:00,而周三以外的工作日,不得晚于21:00下班,并且周末双休。值得注意的是,执行细则还提到,违规的团队在工作日加班,次周的五个工作日都要求18:00下班。若在休息日加班人数超过10%,未来四周都不得在休息日加班。

腾讯员工小桃透露,周三不加班日在腾讯内部挺多工作室都早已实施,但由于腾讯本就没有激进的加班文化,这件事情在腾讯其他部门也并未引起大的波澜。

“同事之间会私底下打趣说要去光子,但其实(强制下班)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工作量跟着项目走,不忙的话准点下班丝毫没有问题,忙起来的话也不是说规定了不加班就真的不加班。”小桃说。

据光子工作室员工方小倩为每日人物提供的信息,在新规发布前,她就经常在光子内部听到关于“游戏研发工业化和高效开发”的讨论,在最近几年年会上,光子的高管也公开表示不希望员工加班如此辛苦。

“之前内部讨论过晚上6点下班,不过得9点上班以及取消午休,这个方案没有得到支持。”她说。

如今,方小倩的的项目组已经开始实行新规,PM(项目主管)和组长会在晚上九点进办公室清场,实施情况不错,工作和不工作的人加起来也不到一成。

不过新规效果能不能得到保障仍是未知数。在腾讯“不加班日”过往的实践中,制度破产并非不存在。

微博上,有自称“鹅厂”员工描述了这个过程:起初,有巡查组的人到点了就来巡场,赶人下班。后来,在周三这一要求18:00下班的日子,不断有领导反馈紧急需求,需要申请加班,巡视组因此增加了报备机制。再后来,领导们索性把全组人的名单都报备上去,终于有人不再来巡查,按时下班的愿景最终破灭。一位已经离职的知情人士向每日人物表示“现在在职的同事比较有发言权,只能说那位博主的‘推断’也比较符合现实。”

“互联网本来就是一个很急的地方,特别是游戏行业。同一个类型的游戏,先发行的就占了先机,晚一步可能就会因此完全沉默。”陈泽说。她还告诉每日人物,做游戏的突发情况很多,出了bug,或者策划遭到玩家批评都是属于紧急事件,不定时发生,加班就是应对策略之一。“不加班不是不可行,但在游戏行业,这么做可能就会被边缘化。”她对光子试点强制下班的前景并不抱期望。

王素同样对此表示怀疑,她认为若是工作量没有下调,对于员工来说是更大的负担。但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感叹了一声:“羡慕!”

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和一部分“将内卷进行到底”的加班支持者,胁迫了大多数普通员工,让加班成为一种必然,不想加班的人,除了偷偷摸鱼和主动离开之外,没有更多的选择。

在大厂,我六点下班

▲图/豆瓣

不加班的可能性

和“996”“大小周”一样,“强制下班”也是建立在商业利益之上。

“腾讯的出发点,首先最明显的就是公关吧,游戏行业这两年的竞争已经到了军备竞赛的状态,传统买量、换皮类型虽然还有量可以吃,但是愈发羡慕当今通过一两个爆款崛起的厂商。”资深游戏行业从业者托莫对每日人物分析道。

通俗来说,传统买量游戏即靠购买流量的方式进行推广,在网页弹窗广告里“砍一刀999”的传奇类游戏是买量游戏的典型。换皮游戏则是同一个游戏通过换个“马甲”包装变成另一款游戏,核心玩法和数值不变,只改剧情、原画和建模。

托莫认为,当下游戏厂商分化愈发严重,“无法做出爆款”的买量类和换皮类游戏团队正在被淘汰,而想做出工业化水平高、创意好、玩法新的游戏,需要招揽大量人才,不加班正是很多创意人才看重的点。

“同一福利水平下,多益网络给我100元工资,心动网络给我70元,心动不加班,那我宁愿去心动;字节给我100元,腾讯给我80元,那我一定也去腾讯。”托莫举了个例子。

在托莫口中,心动网络和腾讯一样是更值得选择的公司。心动网络算是一个符合“按时下班”或“不倡导加班”的互联网公司样本。

2020年4月,作为心动网络CEO的黄一孟在致股东信中表示“心动关心的只有公司的长期价值,而非短期股价”。在媒体采访中,黄一孟也多次提及,自己并不喜欢996,因为不会为创作带来更多价值。

创始人的意志直接影响了公司制度。心动网络的小卡去年入职,他告诉每日人物,在心动,上下班不打卡,规定工作时间是10:00到6:30。另外,公司还有无限假期,即取消年假,根据身体和工作情况自己安排假期,想请多少天就请多少天。在小卡的印象里,老板黄一孟的那句“不是买大家坐在工位上八小时的时间,而是买大家的创意产出”始终让他印象深刻。“不加班就是老板大力推行的。”他说。

心动并不是完全没有加班,但加班的高峰一般发生在项目最后冲刺的阶段,小卡认为这是“按照项目来定工时标准”的一部分。宽松的工时规定和公司氛围让自愿加班经常在心动发生。

去年入职心动的米玛在上一个公司加班记录为23个小时,在拼多多女孩“润肺”加班至深夜猝死后,米玛意识到“年轻也是会猝死的”——因为“润肺”和她同一年生。

试用期的时候,米玛还不确定心动是否真的不加班。那时候她在赶一个“急项目”,领导拜托米玛周末加一天班,米玛告诉他“我们这个组前期加班对项目进度没有帮助”,领导答应了,从此以后,米玛所在的组没有再加过班。这让米玛彻底放下心来。

不加班的工作是什么样子?

当然也会摸鱼。米玛没有灵感的时候会出去溜弯,公司对面就是喜茶,米玛说她喝了奶茶会心情变好,觉得工作又可以进行下去。大部分时候,米玛下了班还是会在公司待着,用公司的电脑画漫画,是自己的原创,她告诉每日人物,很多同事也会和她一样,在公司做自己的事情,比如组队打游戏。

“黄一孟的管理理念趋近于Netflix(网飞),认为宽松、自由、鼓励内部交流的环境能够刺激旗下工作室新品类游戏的产出。当然这种理念是否渗透还不好说,心动的尝试起码向业内传递了一些信息:你一直在加班做着重复的东西?不如来心动试试。”托莫如此评价。

不过还没有证据表明,心动和腾讯光子工作室的“新理念”正在扩散。尽管“996.ICU”项目成立已经有2年,最近一次996公司名单更新发生在2019年6月,但这两年,名单之外有更多公司加入到加班的行列。

在入职快手一周后,王素也认识到这份工作可能仅限于实习期这三个月。她告诉每日人物自己心目中的下班时间是晚上7点,“中等收入,中等工作强度”。陈泽也早已离开网易,当她约以前的同事一起吃饭时,还是会听到同事们在企业沟通软件上收到领导消息后的抱怨。

作为可以按时下班的一批人,米玛觉得将下班的选择权交由自己,效果会好得多。“起码你不会觉得自己下班就走有什么错。”6月18日这天,她不想再画画,便先去了公司健身房健身,一个小时之后,她和组里的朋友一起到外面聚餐,一边吃饭一边聊各种游戏和动漫番剧。“很开心!”米玛兴奋地回忆。

比起强制996或强制下班,真正让人开心的,其实是自由选择加班或下班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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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豆瓣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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