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金贷活跃依旧部分“跑路”长租公寓平台“换马甲”卷土重来
吴静，卢志坤
去年备受非议的长租公寓“租金贷”问题，至今依旧活跃在市场上。
《中国经营报》记者近期调查了解到，部分在去年因为资金链断裂出现问题的长租公寓平台，通过收购经营不善的中小公司后，换个“马甲”继续从事租房业务，租金贷依旧是他们的“法宝”之一。
在整个长租公寓租金贷链条中，既有助贷机构的推波助澜，多家持牌金融机构提供的“弹药”同样不可或缺。
租金贷“陷阱”
近日，据部分“达人寓”租户向记者反映，他们于今年租住的这家长租公寓，仍在使用“押一付一”这种付款方式诱导租户办理贷款。与以往的租金贷款直接打到中介公司账户不同，他们的租金贷款是先打到租户个人账户，随后再由租户转给中介公司，通过这种手段，中介公司将借贷风险隔离得更干净，同时还比以往的模式多获得了一个“砍头息”。
租户张宁告诉记者，他于今年4月初选择在达人寓租房，刚开始的付款方式为押一付三，缴费是通过在达人寓的公众号上缴纳。但今年5月份时，达人寓员工跟他沟通说付款方式可以改为押一付一，但需要更改合同。根据更改过的签约合同显示，张宁的付款方式被改为“押一付十（金融）方式进行支付（提前十五天缴纳下期租金）”。
按照此前被曝光的租金贷模式，贷款方把租金转给中介平台时，会先扣除所放这笔贷款的服务费。比如张宁的案例中，如果按照之前的模式，中介平台达人寓所收到的实际资金将不到10个月房租，因为会被扣除部分服务费。但现在贷款方直接把租金打到租户账户上，再由租户转给达人寓，中介平台达人寓则不用承担贷款的服务费（俗称的“砍头息”）。
实际上，据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一般二房东肯定是告诉租客这是没有利息的，其实是他们变相地把这些利息分摊到每月的房租中了，这样租客很难感知到。”
达人寓更早的租户赵岩（化名），去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诱导办理了租金贷，至今仍在维权中。“我是去年12月退租的，当时已经同他们签署了解除关系的合同，但我在第三方贷款平台上的记录始终存在，从去年退租后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今年5月初，贷款平台给我打电话，说已经逾期一百多天。”
赵岩告诉记者，据他所了解的情况，达人寓的租金贷一般通过“惠人贷”和元宝e家两个借贷平台办理，“我的是前者，惠人贷不会影响征信，但是元宝e家应该是已经影响征信了。”
“跑路”平台“换马甲”
去年下半年，在北京长租公寓运营商北京昊园恒业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昊园恒业”）办公场所“人去楼空”，不再向房东继续支付房租的情况下，大批租户被房东赶走，遭受租金和押金损失，当时许多租客表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理了租金贷，还要继续向借贷公司还贷，否则将影响到个人征信。据一位昊园恒业曾经的租户向记者反映，北京地区一共31个昊园系维权群，人数一万左右，目前已经退群放弃的有两三千人。
“我和室友在昊园恒业之后那个马甲公司泰合房产租的，一共2万多元租金，还有押金退不出来。”租户刘园（化名）告诉记者。据了解，她所选的中介公司为北京泰合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泰合”），多位租户反映，北京泰合实际上是昊园恒业去年底收购的一家中介公司。
公开信息显示，去年5月18日，北京泰合监事王学慧退出，新增的人士为王四会，王四会正是昊园恒业的法定代表人。企查查信息显示，王四会名下关联着47家房地产行业相关的公司。
记者电话联系王四会，其表示自己只是个“负责干事的”。昊园恒业的对外电话已成为空号。而北京泰合没有对外的官网和电话。
据刘园反映，在她由昊园恒业换为北京泰合期间，“北京泰合和昊园恒业的那些中介人员经常发朋友圈说要收购小公司。”
另据把房屋委托给达人寓的业主反映，达人寓其实也是昊园恒业收购的中介公司，据了解，达人寓运营主体为达人（天津）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昊园恒业只是收购了达人寓一部分，据我所知，昊园恒业当时没有出钱，直接背债过来的，大概是3000万元的负债。”一位接近达人寓的人士向记者说道。
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北京财盛达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财盛达”）的租户刘洁（化名）向记者反映，自己于去年在此中介遭遇租金贷纠纷，被贷款时所用的平台也是元宝e家。“和这个元宝e家合作的有好多中介，最大的昊园恒业维权的有几万人，现在有点处理进展的也就是昊园恒业的租户，很多中介平台基本上都跑路了。”
部分资金来自消费金融公司
据了解，元宝e家运营实体为元宝亿家互联网信息服务（北京）有限公司，根据其官网显示，元宝e家在借贷业务中扮演“桥梁”角色，并非放款方。
在租金贷的发放链条中，元宝e家一边对接多家中介公司，与中介公司相互配合，获取租户的个人信息，中介公司“引导”租户在元宝e家上进行借贷；而另一边，元宝e家对接多家资金方，为租户放贷，起到“助贷”的作用。
在去年被曝光的昊园恒业租金贷案例中，资金方是将贷款直接打至中介公司账户，但会事先扣除这笔贷款的服务费，还款则由租户每月通过在元宝e家APP上进行偿还，而在今年达人寓的租金贷案例中，资金方是将贷款直接打至租户的个人账户。
据了解，去年昊园恒业的部分租户在得知自己被贷款后，曾到元宝e家去维权，当时元宝e家给出的解决方案是：用户必须由中介办理退租手续，中介公司在元宝e家APP发起申请，并退还剩余款项给资金方，同资金方结清后，元宝e家同意为用户解绑，并由资金方开出结清证明。
这种解决方案的关键是，中介公司愿意把已经到手的贷款退还给资金方。据部分昊园恒业的租户向记者反映，自己至今仍未收到资金方开具的结清证明。“我查询征信，显示我的已结清，但之前联系资金方，他们不给结清证明。之前有人咨询过律师，说不影响征信不等于贷款结清，资金方随时可以通过法院等途径向我们追偿。”租户周峰（化名）告诉记者。
多位租户向记者反映，元宝e家所对接的资金方有多家，去年昊园恒业租金贷纠纷被曝光时，那些去元宝e家维权的租户，其资金方大多是晋商消费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晋商消费金融”）。周峰提供的借贷合同截图显示，贷款方即为晋商消费金融。
据了解，晋商消费金融成立于2016年2月，注册资本5亿元，主要股东为晋商银行和360旗下奇飞翔艺（北京）软件有限公司，是目前国内23家持牌消费金融公司之一。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晋商消费金融开始和多个租房分期平台合作，对接下游公寓方、租客和房东，这些租房分期服务，通常用户需自行支付第一个月房租，剩下11个月进行贷款。
这种11个月的租房贷款产品，在设计之初就曾有业内人士表示质疑。因为市场上很多长租公寓对租户的收款方式并非要求一次性全付，租户的资金周转也并不需要长达11个月。一位曾在持牌消费金融公司工作过、目前仍从事租房分期贷款业务的人士向记者表示，“说白了，这种产品的设计，就是助贷机构根据长租公寓运营方去设计的。因为长租公寓是缺钱的，助贷机构就给他们设计这样一个产品，然后消费金融机构就把钱一股脑地给他们放。”
为何这种普遍遭受非议的贷款分期产品会受到持牌消费金融机构的认可？上述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他们肯定也是有明白人的，但是大部分机构的人，从领导到小兵，他们大多都不太懂业务，尤其是持牌机构。他们是只管迎合国家政策导向，比如说国家近两年对消费贷款要求结合具体场景，他们一定会让底层业务员去找场景，其实场景无非就是租房、教育、医美、电商等方面，这些业务员或许并不知道这些场景生成的原因和具体风险，领导们只管这些场景能生成多少利息。”
“我有朋友在元宝e家工作，实际上就是给这些持牌消费金融机构导流。现在晋商消费金融是做得比较激进的，虽然其在元宝e家已经踩了雷，但其还是想维护元宝e家的，因为这些助贷机构‘死’了的话，没有人给他导流，他自己也就‘死’了。”该业内人士解释道。据公开报道，晋商消费金融通过元宝e家对接的三家下游公寓方：上海“爱公寓”、上海寓见、北京昊园恒业均出现资金链断裂和租金贷纠纷。
记者拿到的一份达人寓租客贷款的合同显示，贷款人为光大兴陇信托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光大兴陇信托”），与委托人芜湖鹏惠投资中心（有限合伙）签署合同编号为 2017S0264-信[001]的《光大-芜湖鹏惠财富盈 8号单一资金信托信托合同》。根据约定，光大兴陇信托将部分信托资金用于发放此类租房贷款。
据了解，该租客的贷款金额为38390元，期限为11个月，合同显示服务费由达人寓承担，为2687.3元，贷款金额直接划至达人寓方面。该份合同上还显示，助贷机构为北京慧美惠科技有限公司。据了解，该租户虽然出现逾期，但未影响征信。
记者查询工商登记信息了解，该笔信托资金的委托人芜湖鹏惠投资中心（有限合伙），其股东包括中国华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旗下企业，以及该笔合同的助贷机构北京慧美惠科技有限公司。
除此之外，达人寓在今年5月份“引导”租客贷款时，与其合作的助贷方笑脸金融，系阳光保险集团成员企业在深圳前海投资成立，目前由深圳光华普惠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光华普惠”）运营。据了解，笑脸金融对接了“百行征信系统”，后期若出现逾期，则会影响到租客的征信报告。据一位达人寓租客向记者提供的转账记录显示，他当初贷款时，给他转账的账户为“光华普惠”和四川新网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据了解，后者是国内目前已获批筹建的17家民营银行之一。
“中介公司其实是想拿着用租客信息借到的钱去抢房源，抢到房源之后吸引更多租客，继续用租客信息借钱去抢房源，这个过程中他们加了好多倍杠杆，这样寡头越做越大，但房租越来越贵，因为他们在抢房源时多是不理智的，后期会溢价出租。”上述业内人士说道。
记者就租金贷等问题联系上述中介平台、助贷机构、金融机构，但未获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