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研究海蛇的先驱杜铭章:高风险的海蛇研究
据国家地理网站(撰文:杜铭章):“眼看气瓶内的气已剩不多,只好一边张望一边爬上岸。好不容易上岸后,我扯掉面罩往回望,心里想说这下惨了......”
每个野外生态研究都有相当的风险,海蛇的研究当然也不例外。然而这个风险却非海蛇本身,因为我研究的海环蛇(sea krait)们非常温驯,危险的是寻找海蛇的过程。
我念研究所时所里就有规定,不准单独潜水作研究,幸好我们的「潜水教父」苏焉老师愿意陪我潜水研究海蛇,让潜水风险降到极低。然而苏老师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他不在兰屿时,我多半自己在潮间带找海蛇。有次则请住在兰屿的朋友廖戈山陪同潜水。我们到一处海湾找海蛇,一开始都很顺利,直到回程时海流突然增强。虽然当时我身强体壮还穿着大蛙鞋,仍无法对抗海流,只好潜到海底,抓着海床上的礁石缓慢前进。
过没多久我发现廖戈山不见了,四处张望一番后仍没发现他的踪影。我担心至极,眼看气瓶内的气已剩不多,只好一边张望一边爬上岸。好不容易上岸后,我扯掉面罩往回望,心里想说这下惨了......
没想到廖戈山竟然出现了!我如释重担的问他:「你刚才在哪里?我怎么一直找不到你?」他一派轻松地说:「我就在你上面啊!」原来他的体力超强,有本事顶着强劲的海流游回来!
更让我惊艳的是廖戈山带我去的海蛇洞。能进入观察的海蛇洞在全世界屈指可数,(后续篇章会讨论这类神秘蛇洞)。进入海蛇洞的路径布满崎岖尖锐的岩石,但廖戈山却把拖鞋脱下藏在石缝内。我纳闷地问他:「岩石很尖锐你怎么反而脱掉鞋子?」他竟说:「鞋子会被刺破很可惜,所以要收起来。」
鞋子会被刺破,脚底却不会?幸好我小时候也有很长一段打赤脚的日子,脚底曾厚到在煤渣跑道赤脚赛跑也没问题,有次甚至脚跟被钉子穿入仍不会流血也不痛。没有过去的经验确实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朋友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去的经验虽有助于理解现况甚至预判未来,但在变幻莫测的野外还是可能出错,例如判断大浪后到底会有几个小浪跟随。我记得达悟朋友曾告诉过我一个大浪之后「通常」会有六个小浪跟随。
为了探访海蛇洞附近另一个更大的洞穴,我必须爬下悬崖,趁退潮攀过一段十几公尺长的小径。详细检查那个传说中的「大蛇洞」后并没有什么斩获。正当我走回那小径时发现潮水已经上涨,部份小径已经淹在水下。海浪一波波地涌上小径,撞击崖壁后再退回海里。于是我想趁大浪后的小浪快速通过,便在小径的一端数着浪头。我发现海浪的规律似乎真的存在,于是在一个大浪后我动身了。不料才走没几步,一个更大的浪袭来!它不只涌上小径还淹过我的全身。我紧抓住崖壁不放,幸好潮水退下后我仍黏在崖壁上,头灯也还亮着。惊恐中我全身湿透地爬离那个危险区段。
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浪若是疯狗浪,也只是只小疯狗。我曾在海蛇洞的洞口遇过一只大疯狗。为了记录海蛇进出蛇洞的高峰时间,我曾花24小时守在洞口上方一处岩壁凹穴内。涨潮时潮水虽会灌入洞口,但至少还在我的下方3米以上。这里却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观察点,我也已在此做了数天的观察。但在某个夜晚,一个超级大浪无预警地涌上来,汹涌潮水扑向我全身,还想夺走我身边的用品。我便以最快的速度拦截了录音机和记录本。大浪退去后再度恢复平静,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我的录音机已无法使用,只好提前收工回家。
我想,若这个疯狗浪来得早一点,我绝不敢让我太太(当时的女朋友)单独在海蛇洞外过夜。她说她没有单独在野外过夜的经验,我想海蛇洞外不会有闲杂人等出没,就问她是否远意尝试?她点头后我找了一个傍晚带她到海蛇洞上一处私密景点,丢下她后我就离开了。依然会担心的我选了一个她看不见的转角过夜。后来想想其实真有万一,我恐怕也救不了她。
深刻了解海蛇调查工作的风险,我一直到退休前都会要求学生不得单独在海边研究海蛇,很幸运的他们也都安然完成各自的海蛇论文。退休的前几年,所有的学生都已毕业或完成他们的野外工作,但我自己在国科会的海蛇研究计划则还没结束。由于需要跑国外,费用高昂,我无法另聘伙伴陪我在野外从事研究,多半只能单独作业,也因此面临了多次的险境,还差点进了鬼门关!想聽更精采的續集,請耐心等待下一篇!
老杜本名杜铭章,他是台湾研究海蛇的先驱,1986年在中山大学海洋生物研究所攻读硕士时选择海蛇作为他的论文。深知海蛇研究的困难与高风险,1994年自美国取得博士回国后只从事陆栖蛇类的研究,直到2008年因缘际会又重回海蛇的研究,持续研究六年直到2014年从师大生命科学系退休。目前定居台东经营有机生态农场并继续推广蛇类保育,在台湾的海蛇或蛇类的生态研究上,他都算是老字号的人物,虽然实际年龄与心理年龄他离老还有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