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漂洋过海去“屠榜”
张静雯
十一月头上，气温骤降，供暖还没开始，本是最难将息的时节，但因为“双十一”这个固定节目的存在，寒冷空气里总弥漫着躁动的气息。当时间被商业标记，季节感也忽而暧昧起来，此时此刻，我只想问，你们买得还愉快吗？下个月的土备好了吗？
吴亦凡粉丝们的“剁手”大计划可等不到双十一，他们爱豆的新专辑11月2日就上线了。专辑上线不到五小时，就火速爬上了iTunes销售榜首位，歌曲榜的前七位也被他包圆了。11月4日，江湖人称“A妹”的美国一线女歌手发新歌，也只能屈居榜单第四位，因为前三被吴亦凡霸得牢牢的。那边“A妹”的粉丝又气恼又蒙圈，这个叫KrisWu（吴的英文名）的家伙究竟是谁啊？我们倒是知道KrisWu是谁，但也只知道他长得挺帅，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成为了嘻哈“专家”，但对他如此振聋发聩的海外人气，也是头一回听说。
一个欧美人没咋听说过的歌手漂洋过海去屠榜，气氛相当诡异。海外网友坐不住了，祭出了“bots”这个词，他们怀疑这是机器刷出来的成绩。看惯了“饭圈文化”的我们笑而不语。种种迹象表明，这都是粉丝们真金白银买出来的。这支“剁手”大军强悍到什么地步呢？接到各种投诉之后，iTunes官方清理了异常数据，吴同学在榜单上的位置一下子就低到快找不到了，可在粉丝们的“努力”下，竟然一度又被刷回了第一。公认最权威的音乐榜单“公告牌”（Billboard）公开说，他们正在检验吴专辑销售数据的有效性。
粉丝不同于水军，可创造的一样是虚假繁荣。虽然iTunes规定每个账号每首歌只能买一次，不过这才不是不能“突破”的限制，“冲榜教程”早就贴出来了，附带温馨提示，如果嫌麻烦，还可以参加众筹交给粉丝站统一安排。“公告牌”这种国际权威榜，自然也是要冲的，人家除了销量，还考察播放量，好办，在线单曲循环就能刷出来。上一次见到这么策划严密的“团体战”场景，是在泰国电影《天才枪手》里，看名字就知道，那电影的主题是考试作弊。
每当偶像的专业能力遭受质疑的时候，粉丝们总喜欢辩解说，我们爱豆很努力的好吗？爱豆有多努力我不知道，但粉丝真是很努力，这点有目共睹。
心理学上用“晕轮效应”解释粉丝狂热现象。简单说，就是被明星的魅力折服，然后看这个人在你眼中就自带光芒，迷得人发晕。粉丝们还素来爱扎堆，一个人发晕容易康复，一群人一起发晕，你受得了吗？
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粉丝群体聚到一起，作弊刷榜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儿，都能被做得那么理直气壮。对粉丝群体中迷失了的判断力和是非感，社会学家霍弗的话也很有解释力：当我们抛弃自我，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部分时，我们不仅抛开了个人利益，同时也抛开了个人责任。
粉丝狂热说起来是种挺古老的社会现象。早在十九世纪，贵妇们为了钢琴家李斯特用过的方巾，能争得扯头发。至于披头士的疯狂歌迷，如果穿越到现在，估计会对着吴亦凡们的粉丝不屑地翻白眼。人性当中或许就是有某种隐秘的痴狂，光环加身的明星不过只是点燃它的一点星火。
和“前辈”相比，如今粉丝们更赤裸、也更坦荡地被“颜值正义”所驱使，但这并不是今日粉丝狂热的全部，流量明星们的公众形象，也完全不是只可远观的男神女神。很多年轻偶像，在专业技能还非常稚嫩的时候，就被推到粉丝群体面前，他们几乎是在粉丝的包围下、注目中一点一点成长的。
近一两年，粉丝更是被赋予了一种“权力幻觉”。看几期大热的综艺节目就能明白个差不离，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们能不能“出道”，至少看起来决定权都在粉丝手上，或者更直白地说，在粉丝的钱袋里。综艺节目也不再只有炫酷的舞台、明艳的表演，而是会用大量的篇幅展示后台的练习、生活细节，甚至一整期节目，都没有正式的表演。可别以为这种节奏冗长的展示没人看，粉丝们要的就是这种“养成感”。
影响力这种东西很神奇，名头搞得再漂亮，也不一定有人买账。说白了，真正主宰这场游戏的，不是粉丝也不是偶像。最近有人讨论某某流量偶像“垮掉”，说的其实是资本开始“移情别恋”，转头迅速涌向新生势力。好看的脸各有各的好看，审美风向又瞬息万变，变现这种事，哪儿能不赶趟。粉丝即便痴狂且长情，也敌不过资本市场的寡情。从日韩学来的明星制造工业，本质其实是用产品经理的思维运营偶像，用刺激消费的手法引导粉丝，玩转一场资本游戏。不幸的是，这里的产品，是快消品，而且在以越来越短的周期更新迭代。这里或许有一套能自洽的市场逻辑，可其中对人的透支和物化，却是不得不让人警觉的。不是都诟病流量明星空有皮囊、多年不见长进吗？人家有赶不完的通告，又腾得出多少心思磨练自己呢？
有粉丝说偶像让他们感到勇气和力量，我相信此言不虚。大可不必妖魔化追星这件事，但前提是切莫入戏太深，进而丧失自我。造梦的游戏极易让人迷醉，粉丝很努力，偶像也很努力，可他们都像是牵线木偶，没有真正的自我。
责任编辑：张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