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驻英国、德国、法国特约记者曹劼青木岳雯环球时报特约记者董铭]编者的话:“议会选举将令欧洲向右转”“法国大选按下右翼,左翼又起”“英国左翼工党14年后重新执政”……欧洲近期频繁密集的大选动态备受关注。“欧陆向右转,英国向左转”似乎是对各国投票结果的形象总结,但《环球时报》驻英国、德国、法国特约记者走进欧洲民众的真实生活、了解他们的真实心态后发现,透过选举结果数字,更多看到的是极左、极右在欧洲年轻人中日益受到欢迎,他们中的一些人支持两个极端的原因似乎相同点要大于不同点。而对于左翼政党赢得大选的英国而言,右翼政治力量正逐渐分化成不同的政党、组织并趋于年轻化,也为未来政治走向埋下伏笔。
越来越多法国民众认为两个概念“已经过时”?
7月7日晚,跌宕起伏、充满悬念的法国议会选举以左翼政党联盟“新人民阵线”实现逆转,超越首轮领先的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和马克龙的执政党联盟,成为法国国民议会多数派结束,这是很多人没有料到的结果。在法国《费加罗报》网站当晚的主页上,整齐排列着三方政治势力的代表:73岁的左翼政党“不屈的法兰西”党首让-吕克·梅朗雄、刚刚辞职的35岁法国前总理加布里埃尔·阿塔尔,以及28岁的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主席乔丹·巴尔德拉,这恰好组成了当下法国政坛的左中右群像。
“‘左翼’和‘右翼’的起源是什么?”据美国《时代周刊》报道,这种政治分类正是来源于法国。1789年,法国大革命愈演愈烈,国民议会召开会议制定新宪法。在辩论“国王应该拥有多大权力”的问题时,那些认为国王应该拥有绝对否决权的人坐在议会主席的右边,而那些不希望国王有否决权的人坐在左边。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法国近代历史教授贝尔表示:“换句话说,那些想更接近传统的人在右边,那些想更多改变的人在左边。这种座位模式在随后的立法机构和议会中被沿用,这两个政治术语也很快成为欧洲政治的主流用语。”
报道分析称,“左翼”和“右翼”的定义是情境性的,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阶段、不同政党纲领下都有不同的含义。斯坦福大学美国历史教授伯恩斯表示,当人们需要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并不赞同某种立场时,“左翼”和“右翼”就变得格外有用。她举例说:“20世纪60年代,美国人开始更多使用这两个概念。当时,左翼和右翼都开始拒绝旧的政治共识。双方都认为中间派把事情搞砸了。那些不同意自由主义但又不是保守派的人需要一个词来称呼自己,于是它们选择了‘左翼’。而当人们想将自己与保守派运动区分开、又很清楚他们并不想呼吁扩大政府干预时,就会求助于‘右翼’这个词。”
“我正式反对‘极右翼’这个术语。”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日前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直言,“在你们国家,这个术语指的是极端激进和暴力的小团体。但我们就思想立场而言,应该相当于美国的中右翼和中左翼之间。”据报道,勒庞一直否认自己及其政党属于“极右翼”,但该做法被不少法国民众视为“洗白”。法国历史学家和政治学家伊古内特认为,国民联盟提出了体现“国家偏好”的政策建议,比如为法国人保留家庭津贴、优先解决法国人的工作和住房问题等。她说:“当一个政党把打击移民作为首要任务时,我们就不能将其归类为传统右翼政党了。”
而与此相对的,《金融时报》报道称,梅朗雄长期以来一直是法国左翼力量旗手,而且以“脾气暴躁的政治斗士”著称。2018年,他曾与一名在竞选资金调查期间前来搜查他办公室的调查员对峙,模仿路易十四的说法“朕即国家”,大喊“我就是共和国”,受到法国民众嘲讽。法国舆论研究所(Ifop)去年的一项民意调查也显示,受访者普遍认为梅朗雄比他的极右翼对手要更加极端。
《时代周刊》文章认为,虽然“左翼”“右翼”的含义总在变化,但一个趋势很明显,即这些术语越来越多地被用于区分阵营和政治斗争。当下政客们也经常将对手描述为“极左翼”或“极右翼”,来使对方的政治立场失去合法性。
总部在巴黎的知名民调机构益普索2019年的民调显示,76%的法国人认为“右翼和左翼的概念已经过时,并且不再是我们判断立场的方式”。有分析认为,越来越多的法国民众认为这两个概念已经过时,该结果可能预示了法国政治生活结构化的终结,但也有观点认为,这实际上是中间派为大选所做的铺垫。
“世代地震”:德国年轻人正在远离传统政党
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近日称,其成员数量正在激增,预计将于今年秋天超过5万名。在上个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该党以15.9%的得票率位居德国政党得票率第二名,领先于朔尔茨执政联盟中的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3个执政党。该党誓言要在欧洲议会选举的基础上,力争今年在东部3个州的选举中获胜。
今年22岁的柏林大学生卢卡斯就是为德国选择党投票的人之一。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自己的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中学老师。他在今年欧洲议会选举中为德国选择党投了票,还申请成为该党的成员。他告诉记者,作出这一选择其实比较艰难,因为他们家里一直支持左翼社民党,“但面对德国社会的种种危机,我不能像执政党那样无动于衷”。他表示,德国选择党在移民问题上讲得最为明白,也最为现实。令他沮丧的是,传统政党“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
之前,卢卡斯还参加了几次德国选择党的活动,并与该党联合主席魏德尔等人进行交流。他发现,他们中许多人都有经济学或工程学背景,给他留下了非常明智的印象。比如他们认为,欧盟应该放弃对俄罗斯的制裁,保持与俄罗斯的谈判渠道,减少对美国的依赖等。
《环球时报》特约记者在参加德国选择党主办的活动时发现,像卢卡斯这样的年轻成员在该党中越来越多。除了技术工人外,许多成员是经济学家、IT人员、医生等具有高等教育背景的人士。记者在与魏德尔等人交流时也很少听到与传统政党人士交流时常听到的那些“套话”。不过总体来说,该党的成员以男性为主,女性仍占少数。同时,该党成员中移民的比例也较低。
与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不同,德国左翼政党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BSW)的成员中,女性占主导。该党由前左翼党政治家莎拉·瓦根克内希特于今年1月成立。在6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初次参选的BSW就斩获6.2%的支持票。
今年28岁的斯特凡妮是德国东部德累斯顿一家律师所的律师,她支持并加入BSW的原因与卢卡斯支持并加入德国选择党有一些相似之处。她告诉《环球时报》特约记者,她加入BSW,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相信莎拉。她认为,莎拉非常有能力,而且BSW的政策也比较现实,可以解决德国的问题。比如,BSW主张给德国员工争取更高的养老金和更高的最低工资,但在气候保护和接收难民方面应该放慢脚步。斯特凡妮表示,BSW中的年轻人也非常多,许多都是职业女性。
“世代地震”,德国《商务内幕》网站在欧洲议会选举后分析称,“Z世代”正在远离传统政党,转向左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大多数16岁至29岁的选民要么投票给德国选择党,要么投票给BSW。柏林政治学者奥利弗·福克斯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新冠疫情、俄乌冲突和通货膨胀使得很多年轻人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悲观,他们对自己的财务状况最不满意,年轻人的许多担忧都被传统政党忽视。福克斯认为,德国选择党和BSW虽然分属左右两翼,但都被贴上“民粹主义”的标志。两党都偏离自由派的政策,都吸引了欧盟怀疑论者。双方对德国的移民危机都提出批评,认为德国政府没有有效遏制难民失控的措施。两者的差异比其他政党更小。
福克斯表示,总体来说,德国左右翼,尤其极左和极右翼,都呈现出年轻化趋势。如果未来两党在各州以及联邦政府中执政,可能会吸引更多的中间选民,并逐渐成为大众政党。
右翼化整为零,“英国并非真的左转”
英国中左翼政党工党在大选中取得胜利后,英国人十分关注国内右翼政党力量对这个国家继续释放的影响力,尤其是沦为反对党的保守党,会不会愿意同右翼的改革英国党合并。在这个过程当中,改革英国党党首、在这次大选中当选国会下院议员的奈杰尔·法拉奇的态度将起到重要作用。
1964年出生的法拉奇是英国“脱欧派”的领导人物之一,主张与欧盟切割关系,受到英国民间大批草根选民支持。早在2014年,英国举行大选前,时任首相卡梅伦据传就是担心如果再不宣布举行脱欧公投,他所领导的保守党就会在英欧问题上,被法拉奇当时领导的英国独立党吞噬掉。然而时隔10年,英国人看到卡梅伦当年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保守党在2024年的英国大选中惨败的原因之一,就是批评脱欧主张,那些认同右翼排外主张的传统保守党支持者,便将选票投给了法拉奇领导的改革英国党。保守党目前正在内部竞选新党首接替前首相苏纳克。值得注意的是,不少保守党人都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和改革英国党合并?那样我们的力量会变得更强”。
在英国的右翼阵营里,也不是法拉奇一人在支撑局面。他的政治盟友们也纷纷当上国会下院议员,英国民间的右翼甚至极右翼的代表也在不断出现,并且呈现年轻化趋势。2017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曾在社交媒体上转发英国极右翼反移民团体“英国优先”副头目弗兰森的帖文,遭到英国朝野一片指责。现年38岁的弗兰森曾因侵犯英格兰肯特郡当地清真寺事件被捕,还曾前往北爱尔兰首府贝尔法斯特市政厅发表煽动性右翼言论,遭到起诉。“英国优先”创建于2011年,其创始人曾是英国极右翼政党国家党(BNP)的成员。
虽然弗兰森本人官司缠身且在当地议会选举中多次落败,但经过多年的发展,“英国优先”已被一些英国媒体视为该国“最著名”且“最危险”的极右翼组织。在与英国民众交流的过程中,《环球时报》特约记者了解到,英国人回望法拉奇经历人生8次选举,终于当选国会下院议员;再看像弗兰森这样的年轻政客活跃在英国社会,会感到虽然工党赢得大选,但英国右翼政治力量正在化整为零,不同面孔和组织正等待领导国家的机会。这让更多英国人,尤其是右翼支持者认为,今年大选之后,“英国并非真的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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