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综合报道]编者的话:国际舆论担心的巴西版“国会山暴乱”并没有上演。新当选总统卢拉将于2023年1月1日正式就职,有关政府交接的工作已拉开序幕。根据墨西哥《发展》杂志网站的盘点,“拉美左翼政党在过去4年中赢得8次选举”,明年“左翼会统治拉美7个人口最多的国家和6个最重要的经济体”。拉美“向左转”迎来高潮,但也有分析认为,这只是拉美“政治钟摆效应”的再现。近年来,受内外因素的影响,左翼执政面临诸多考验。《环球时报》记者近日专门调查了新一轮“粉红浪潮”给拉美带来的“变与不变”,以及左翼执政所面临的挑战。
卢拉,资料图
墨西哥左翼政党有望2024年继续执政
《环球时报》记者在墨西哥城的邻居格拉西亚拉对左翼执政党政府在疫情期间的表现很认可,她说:“多亏了洛佩斯政府多方活动,购买了中国等国研发生产的疫苗,保证我们都能及时打上疫苗,阻止了新冠肺炎疫情在墨西哥的蔓延,挽救了国家的经济。”还有洛佩斯的支持者表示,政府积极调整经济措施,加大力度打击腐败,执政能力得到民众的普遍肯定。但也有人私下表示,社会治安并没有明显好转。
墨西哥“今日塔瓦斯科”网站近日刊文称:“墨西哥总统的任期为6年。过去4年,我们的总统已成为美洲大陆的标杆。他的晨会、他的社会政策、他的争取正义和民主的斗争,以及他对底层人民的支持,都对美洲大陆产生了影响。”据报道,洛佩斯政府以推进反腐、消除特权、惠民为特点的“第四次变革”作为政纲,民意支持率达60%。由于民众对现政府的满意度较高,而与洛佩斯同属于国家复兴运动党的外交部长埃布拉德和墨西哥城市长欣鲍姆将成为2024年总统竞选的有力人选,左翼在2024年有望继续执政。埃布拉德已公开表示,世界正处于地缘政治紧张时刻,墨西哥需要在2024年拥有一位有能力与中美两国谈判和扩大对话的总统,尤其是要通过加强与主要贸易伙伴和其他大国的关系来扩大本国的经济增长机会。
“洛佩斯是墨西哥自1929年以来第一位左翼总统。随着卢拉的胜利,从墨西哥到智利再到巴西,第二波左翼执政潮似乎在拉美得到巩固。但准确地说,‘粉红浪潮’背后,真正发生的事情是‘转向反对派’。”西班牙RTVE网、法新社等西方媒体近日邀请多位国际人士谈论拉美的“变与不变”。美洲对话智库学者希夫特认为:“并不是说拉美民众变得更加左派,而是人们正在寻找替代方案。”巴西弗鲁米嫩塞联邦大学教授索拉亚·维埃拉认为,拉美目前左翼执政的国家更多,而上一个周期更偏右,从政治学的角度分析,当经济表现良好和社会发展进步时,当权政府往往会继续掌权,因此,这些左翼政府一定要有所作为。还有分析人士认为,左翼政府回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右翼政府没有意识到经济问题和疫情的影响给民众带来的失落感,“这是民众对现有政府的惩罚,而新政府在执政过程中要引以为戒”。
中国社科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员徐世澄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卢拉的胜选标志着拉美最大的几个国家集体“左转”,这对拉美的政治生态及国家间的经贸发展有积极影响。但他也强调,受全球经济下行、疫情、地缘冲突的影响,拉美国家内部普遍出现财政收入减少、失业率上升、通胀率高企、贫富差距扩大的情况,这也是左翼政府上台后面临的一系列挑战,此外,执政党内派系冲突、执政人选经验不足等都是左翼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
三高难题:高失业率、高通胀、高负债
智利左翼政府正面临着类似挑战。2021年12月,新兴左翼联盟“尊严制宪”候选人博里奇当选智利总统。据《纽约时报》报道,博里奇今年3月就职后,新政府因经验不足、国会分裂、物价上涨和南部土著地区因土地等问题引发的动荡尚未完全平息,支持率明显下降。一项民调显示,有九成受访民众认为“经济陷入停滞或出现倒退迹象”。智利农民还抱怨,因无法像过去那样从俄罗斯进口大量化肥,他们正面临化肥供应不足的问题。
当然,各国国情不同,拉美国家的左翼政府也“大相径庭”。马德里埃尔卡诺皇家研究所拉丁美洲首席研究员马拉穆德认为:“拉美左翼存在许多分歧,不仅仅是在经济问题上。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政府不可能以一种声音说话。”法新社近日援引一位巴西学者的话说:“尼加拉瓜和委内瑞拉有‘威权政府’,智利、哥伦比亚和阿根廷的政府相对显得薄弱,墨西哥领导人则被视为‘左翼民粹主义者’。”洛佩斯2018年刚当选墨西哥总统时,就毫不含糊地主张“墨西哥优先”。在墨西哥,也有人批评洛佩斯的经济模式“更接近右翼和新自由主义,而不是真正的左翼思想”。对此,洛佩斯声明,他的政府和经济政策不是基于左翼的教条,而是基于实际判断。在他看来,资本主义在墨西哥留下的最大问题之一是腐败,而“这个变量是引发墨西哥人认为社会不平等的原因”。
德国《法兰克福汇报》刊文评论说,拉美将变成“红色大陆”,“新左派”想要掀起“进步浪潮”。文章说,今年6月19日,左翼竞选联盟“历史联盟”候选人佩特罗当选哥伦比亚历史上首位左翼总统时,欧洲的反应是“一位前游击队员成为该国元首是不可想象的”。佩特罗上台后推行“全面和平”理念,提出“全国共识”倡议,在进行多领域社会改革的同时,积极推进能源转型进程,致力于打造一个“民生强国”。2019年10月,左翼“全民阵线”候选人费尔南德斯当选阿根廷新任总统,执政近两年来,阿社会总体保持稳定。
恢复经济、改善民生是拉美民众的普遍诉求,也是左翼政府共同面临的主要任务。一些国家正面临高失业率、高通胀和高负债等问题,可利用的财政政策空间有限。为应对俄乌冲突引发的高通胀,各国央行已将利率调整至历史高位,投资和消费受到抑制的副作用也随之而来,使本就艰难的经济复苏进程雪上加霜。
“民生问题是决定谁上台的关键因素,不论是左派还是右派,在经济政策方面的分界线正日益模糊,走务实的中间道路将是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研究员刘镓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大多数拉美左翼政府执政后面临的一个首要问题是:如何在一个分裂的社会中巩固自己的执政基础并集合起发展经济的力量。以巴西为例,崇尚自由主义经济和宗教传统价值观的右翼政治势力与提倡民主、环保、尊重妇女和少数族群权益的左翼政治势力在意识形态上“势如水火”,社会分裂加剧。对左翼政府而言,其最主要的支持者来自占人口多数的贫困人群,因此巩固政治支持的普遍手段便是扩大社会福利,但这一政策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的影响很大。
有欧洲媒体提到,本世纪初的头十年,拉美国家左翼政府找到了共同的驱动力,很好地利用了当时中国主导的国际大宗商品需求。而美国挑起对华贸易冲突,以及俄乌危机升级等因素,都会造成供应链中断,影响到拉美经济发展。
面临反对派的强力掣肘
刘镓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拉美重现“粉红浪潮”,再次凸显左右交替的政治钟摆效应,这也是拉美国家议会民主制运转正常的表现。他认为,拉美左翼执政国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弥合社会分裂、发展经济、消除贫困。在财政收入普遍严重依赖资源出口的拉美国家,目前的政治制度几乎不可能让执政党对经济基础作出重大结构性调整,因此通过开展工业化发展本国经济从而实现减贫的效果非常有限。
平衡府院关系也是拉美左翼政党普遍面临的棘手问题。尽管左翼政党在越来越多的国家取得执政地位,但在选举中都没能以较大优势获胜,在议会中也难以拥有席位优势。在意识形态和执政理念冲突的情况下,左翼施政面临反对派的强力掣肘,政策调整和改革空间受到挤压。部分国家府院矛盾已经白热化,如秘鲁总统卡斯蒂略,执政一年多来不仅多次遭到反对派的腐败指控,甚至以“叛国罪”被弹劾。
秘鲁是矿业资源十分丰富的国家。2021年7月20日,左翼自由秘鲁党候选人卡斯蒂略以微弱优势当选总统。一年多来,因经济下滑、失业人口增加等诸多问题,秘鲁政府已更替4任总理,其他内阁成员更是像走马灯一样不断更换。早年家境贫寒的卡斯蒂略近日在致全国人民的声明中说:“我当选总统意味着边缘社会阶层在秘鲁历史上首次获得了权力,这对大多数秘鲁人来说是梦想成真,但富人阶层、一向以腐败为生的传统政客却不愿意接受人民的意愿。”
秘鲁前国会主席、著名政治家安特罗·阿劳斯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现政府面临很多挑战,他认为在经济方面需恢复过去30年的方针,如重视对私人投资的保障,解决损害外来矿业投资者利益的社区争端,减少袭击营地、强制封堵公路等非法暴力事件的发生。阿劳斯说,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建设缓慢,政府治理贪污腐败的表现没能让民众满意,更重要的是一些官员“不具备应有的能力和经验”。
68岁的建筑设计工程师维克多是秘鲁的中产阶层,不属于任何政治派别的他在去年选举中投票给了政治立场中右的人民力量党党主席藤森庆子。他告诉记者:“通货膨胀对我的家庭影响不算太大,但我手下的工人和一些底层群体已经吃不消。鸡蛋价格从过去的四五索尔(1索尔约合1.8元人民币)一公斤涨到现在的8索尔多,鸡肉价格从五六索尔一公斤涨到现在的9索尔。此外,治安问题也有恶化的迹象。”还有网络媒体时事评论员认为,去年新政府执政之初就应着手制定和落实促进就业的紧急方案。一些商人觉得未来经营状况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多。有分析认为,如政府无法解决当前的问题,一些最底层民众就会有求变的心态。
不是“铁板一块”,但增加了采取一致行动的可能性
新一轮“粉红浪潮”的蓬勃兴起,使地区一体化这一议题再次回归拉美人民的视野。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在外交上敢于发声:他带头“抵制”没有古巴、尼加拉瓜和委内瑞拉参会的美洲峰会;公开批评北约对乌克兰的政策“不道德”;起诉美国军火商,要求他们为墨西哥枪支暴力泛滥作出赔偿。一些墨媒分析认为,墨西哥正在经历“美国与拉丁美洲关系的重组”,“以前,墨西哥总统总被看成是美国领导人的附庸”,但自2018年以来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且对整个拉丁美洲形成影响。不过,也有分析认为,拉美左翼并非“铁板一块”,新一代年轻的拉美左翼政要观念更加多元,有的在外交上倾向于“去意识形态化”,这也为美国在拉美推广价值观外交、内部分化拉美左翼阵营创造了机会。
徐世澄认为,拉美地区绝大多数国家对中国一直秉持友好合作的立场,一些国家对中国在消除绝对贫困、经济发展上取得的成就表示由衷赞赏,因此主动要求参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与此同时,左翼政府在处理对美国的关系上会有一定变化。不可否认,美国对拉美地区的影响较大,拉美国家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执政,美国都是其外交重点之一。他表示,拉美左翼政府会对美国采取更务实的外交政策,将重点放在经济贸易的合作发展上。
“令人期待的一点就是,左翼力量地位的提升,增加了拉美国家在国际舞台上采取一致行动的可能性。”在刘镓看来,拉美左翼领导人纷纷上台,为构建针对美国的拉美区域发展和自力更生统一战线提供了机会,以巴西为代表的左翼执政国家力图恢复南美洲国家联盟并发挥主导作用,期望以此来取代美国主导的美洲国家组织。
巴西外交家、前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秘书长里库佩罗近日表示,卢拉第三任期执政面临的国际形势与此前完全不同。在全球经济增速放缓、保护主义抬头、地区冲突和局部战争持续以及大国博弈的背景下,巴西外交政策的回旋余地会小得多。他认为,气候变化议题将是卢拉参与多边场合的最佳选择。
责任编辑: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