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最后仍错过了首相之位。
当地时间9月5日，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获得了57%的有效选票，击败了苏纳克，赢得党首选举，由此成为英国史上第三位女首相。
事实上，在结果出炉的前一天，苏纳克已对败选结果有所预料。当地时间9月4日，苏纳克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自己不论以任何身份都会继续支持保守党政府，也不排除未来会再次参与党首角逐。
虽然特拉斯专门在获胜演讲中感谢了一路以来的竞争对手，以彰显团结，但这番讲话很难抹去前段时间特拉斯与竞争对手互相攻击、彼此指摘的画面。
当地时间2022年8月25日，英国诺里奇，英国首相候选人苏纳克出席竞选活动，并发表讲话。图/IC photo
这场保守党党首选举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保守党内部的分裂。英国《卫报》指出，特拉斯和苏纳克在辩论场上激烈交锋，很难看出来他们是来自同一个政党。
因此，有不少声音建议，苏纳克在败选后可以超越两人之间的纷争，在特拉斯内阁中担任职位，维护保守党内部的团结。然而，类似可能性或许不大。虽然苏纳克表示不论以任何身份都会继续支持保守党政府，但在选举结果出炉前，他曾在接受采访时暗示，如果特拉斯成为首相，他或不会在其领导的政府内任职。
苏纳克身为少数族裔、精英从政，他政治形象的优缺点都十分鲜明。专家分析认为，苏纳克的政治前途主要取决于未来英国政坛风向的变化。他究竟是昙花一现，还是未来会抓住历史机遇有可能再次上台，仍须进一步观察。
与首相之位失之交臂
苏纳克在台下听完了特拉斯的获胜演讲。
当地时间9月5日，英国议会下院保守党籍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主席格雷厄姆·布雷迪公布了保守党党首的竞选结果，特拉斯获得了81326张选票，赢得党首选举，出任英国新首相。
事实上，外界对苏纳克的败选早有预料。在选举保守党党首的最后阶段，英国舆论研究机构Opinium公布一项民意调查结果，450名已决定投票意向的保守党党员中，苏纳克仅获得39%的支持率，而特拉斯以61%的支持率遥遥领先。
这与此前的结果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选举保守党党首的第一阶段，358名保守党下院议员共进行了5轮投票，苏纳克每轮都是以第一名胜出。但在最后“二选一”的决战中，是由16万保守党党员共同投票选出新一任党首。
保守党议员最为心仪的首相候选人，却没得到保守党全体党员的青睐。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丁纯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这次并非全民大选，仅是保守党内部的选举。苏纳克出身与法国总统马克龙类似，精英从政，妻子是印度富豪的女儿。他担任财政大臣时推出了不少受人欢迎的政策，这让他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守党上层精英的支持，但他的“精英”“富豪”简历让保守党基层党员觉得他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相较而言，特拉斯的白人背景、政见观点似更符合传统保守党的主流观感。
从保守党党员的基本构成来看，中老年群体比重较大，更多人属于白人和中产以上的阶层。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身为印度裔的苏纳克先进入投行工作，随后投身政治，有比较强的技术官僚背景。整体而言，他的身份和出身代表着创新和包容，苏纳克主要吸引的是厌恶英国传统政治，但对未来政策变化有所期待的民众。而英国普通保守党党员更愿意选择代表传统、稳定的特拉斯。
此外，苏纳克对前首相约翰逊的“背叛”也导致其在保守党党员中失分。
当地时间2022年9月5日，英国伦敦，英国首相候选人苏纳克现身。图/IC photo
2019年保守党选举时，苏纳克还是约翰逊的坚定支持者，曾与人合著文章称保守党陷入极度危险之中，只有约翰逊才能拯救保守党。三年时间过去，苏纳克却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约翰逊首相生涯的“终结者”。
今年7月，苏纳克与前卫生大臣贾维德共同表示对丑闻缠身的约翰逊政府感到失望，并辞去政府职务。此举在随后混乱的40小时之内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50多名保守党官员纷纷辞职，最终结束了约翰逊的首相生涯。
令人意外的是，宣布辞职后的约翰逊仍在这场保守党党首选举中发挥了作用。Opinium的民调发现，保守党中存在一种“对约翰逊的怀旧情绪”。无论是在与特拉斯还是苏纳克的比较中，受调查民众都更愿意让约翰逊继续掌权。
这种怀旧情绪显然更有利于一直对约翰逊展示忠诚的特拉斯，而非被批评以辞职“逼宫”约翰逊的苏纳克。
从移民之子到首相候选人
今年42岁的苏纳克于1980年出生于英国南安普顿，他的父母都是印度裔，在上世纪60年代从东非移民至英国。
作为“移民二代”，苏纳克成长过程中接受的是典型英国贵族式教育。他从温切斯特公学毕业后进入牛津大学攻读哲学、政治和经济学，并在2001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本科毕业后，苏纳克又到美国常春藤斯坦福大学读MBA。
离开校园后，苏纳克先后就职于高盛和其他几家对冲基金公司，直到2015年才正式投身政坛，当选约克郡里士满选区保守党议员。最初，苏纳克仅在地方政府部门担任职务，2019年，他以财政部首席秘书的身份首次进入内阁。
2020年2月，苏纳克的政治生涯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时任财政大臣贾维德与约翰逊产生矛盾，贾维德被要求解雇所有顾问，转而由首相办公室提名人选代替，贾维德拒绝接受这一要求并选择辞职。随后，原本担任贾维德“副手”的苏纳克被约翰逊一手提拔为新一任财政大臣。
苏纳克“升官”后不久，新冠疫情在英国暴发。苏纳克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民众健康和安全的言论，推出了一系列针对企业和个人的援助计划，受到不少民众欢迎，还因此得名“英国经济绝地武士”（Britain’s economic Jedi）。
不过，苏纳克的经济政策同样备受争议。英国《卫报》指出，他的政策存在不少漏洞。例如，有人利用他发起的疫情贷款担保计划骗取贷款。政府对企业的救济补贴，也更多流入了收购困境企业的私募公司中，他们控制企业后反而进行资产剥离和裁员，导致破产企业和失业者的数量不断上升。
尽管有不少批评之声，但谁也不能否认，苏纳克凭借其在应对疫情方面的表现，成为了约翰逊政府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走到了保守党政治舞台的中心。
进入2022年，苏纳克或遭遇了一生中最为跌宕起伏的一段日子。年初，约翰逊政府因“派对门”丑闻备受批评，苏纳克成为保守党内部最有希望接替约翰逊的人选。然而，其妻子、印度亿万富翁之女穆尔蒂被曝以“非英国税务居民”的身份在英国逃避缴税，这也让苏纳克遭遇舆论炮轰。此外，随着“派对门”调查愈发深入，苏纳克也被发现牵扯其中，并被处以罚款。多桩丑闻之下，苏纳克在保守党基层成员中的支持率大幅下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派对门”余波仍未结束，约翰逊又陷入涉嫌包庇保守党副党鞭克里斯·平彻的丑闻之中。苏纳克最终选择与约翰逊政府完成切割，并在约翰逊辞职后自立门户，参与保守党党首竞选，摇身一变成为保守党议员中最受欢迎的首相候选人，与特拉斯展开最后的对决。
民众对其经济政策不买单
如果说在辩论场上针锋相对的两人有任何相似之处，特拉斯和苏纳克都试图给自己披上撒切尔夫人的“外套”。
特拉斯多次穿着与撒切尔极为相似的服装出现在公共场合，苏纳克则把开启竞选活动的地点选在了撒切尔的出生地——格兰瑟姆小镇。
这或与当今的竞选背景有关。自去年冬天以来，英国的通胀水平一直飙升。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英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7月份同比上涨10.1%，涨幅创1982年以来最高纪录。英国也成为本轮全球通胀中首个CPI涨幅达两位数的七国集团国家。
当地时间2022年8月8日，英国兰开夏郡，苏纳克在当地举行竞选活动。图/IC photo
与他们二人一样，撒切尔也是在通胀飙升、劳工市场动荡的年代竞选入住唐宁街的资格。丁纯指出，撒切尔在“英国病”缠身的时代上台，至少保守党内部肯定撒切尔当年推出的举措和取得的成效。如今，英国再次处于危机之中，撒切尔就成为了两名候选人争相模仿的对象，借此打造自己能带领英国重新振兴的形象。
两人都标榜自己是撒切尔推行自由市场、低税收、放松管制等政策的继承者。研究撒切尔政策的专家表示，值得注意的是，苏纳克和特拉斯并没有对撒切尔的经济政策照单全收，只是在各自竞选过程中按需取用“铁娘子”留下的政治遗产，强调能够取悦保守党党员的元素，忽略不那么吸引人的措施。
尽管两人都强调减税，但苏纳克强调只有在通货膨胀得到控制的情况下才会减税，强调财政责任。他认为像特拉斯那样空口承诺减税只是在向大众“兜售童话”，这只会让富裕家庭受益，并不会帮到最需要的民众。
逐渐地，经济政策变成了区分他们二人的关键分界线。崔洪建表示，作为前财政大臣，苏纳克原本想在减税上体现自己的专业性，强调贸然减税对英国经济长期带来的影响。但恰恰在这个问题上，普通民众并不买专业性的账，明确的减税、减负措施更符合他们的期待。
即便如此，苏纳克也未在经济政策上松口。在BBC的一次采访中，苏纳克直言，“我宁愿输掉竞选，也不愿意为了赢而许下虚假的承诺。”
然而，苏纳克的对外政策却没有如此一以贯之，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他在对华立场上的反复。在苏纳克担任财政大臣期间，他曾表示英国须务实处理对华关系。但在竞选期间，苏纳克的调门逐渐升高，甚至表示如果他当选英国首相，将对中国采取强硬政策。
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回应称，英国保守党党首选举是英国的内政，不予评论。奉劝个别英国政客，动辄拿中国说事，鼓噪所谓“中国威胁论”等不负责任的言论，并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立场反复的背后是苏纳克角色的转变。丁纯表示，中国是英国第三大贸易伙伴，作为英国财政大臣的苏纳克更愿意主张经贸合作，强调务实处理对华关系。但在竞选期间，苏纳克成为首相候选人，他的言论变得哗众取宠，彰显对外强硬，以便争取选票。
败选后不愿在新政府任职
如今这场保守党党首选举已经落下帷幕，特拉斯如愿接替约翰逊出任英国首相。
特拉斯在获胜演讲中先后盛赞党内的竞争对手和约翰逊，称这场艰难的选举彰显了保守党内人才的深度和广度（the depth and breadth of talent）。BBC指出，特拉斯试图传递的重要信息之一就是再次让保守党团结起来。
虽然这是一场党内选举，但两人在辩论场上毫不客气地相互指摘，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保守党内部的分裂。英国《卫报》指出，在过去的30年里，保守党内部政治俨然变成了一个政治争斗的战场。如今特拉斯需要努力团结政党，获得所有能得到的帮助，才能带领英国度过危机。
而其中的帮手之一自然也包括苏纳克。不少声音建议，苏纳克可以表现得慷慨且有尊严，出任特拉斯内阁中的卫生大臣或外交大臣等角色，超越两人之间的纷争，维护保守党内部的团结。丁纯表示，其实从保守党及其选民的角度来看，他们还是希望两人能够强强联合，共同合作。
但类似的可能性或许不大。当地时间8月22日，苏纳克在接受BBC广播二台采访时暗示，如果特拉斯成为首相，他或不会在其领导的政府内任职。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对于在政府、内阁中任职进行了相当多的反思。你们（大臣与首相）真的需要在大方向上彼此认同。”苏纳克说道，如果不能达成基本一致，那么工作将变得尤为艰难。他不愿意再次陷入类似的境地。
不过，未来苏纳克还将继续担任议员。当地时间9月4日，苏纳克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自己不论以任何身份都会继续支持保守党政府，也不排除未来会再次参与党首角逐。
关于苏纳克今后的政治生涯，丁纯表示，苏纳克本人作为移民后裔，专业精英出身，有一定政绩，他政治形象的优缺点都十分鲜明。苏纳克的政治前途主要取决于未来英国政坛风向的变化。他究竟是昙花一现，还是未来会抓住历史机遇再次有上台可能，仍须进一步观察。
新京报记者栾若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