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2年2月25日，俄罗斯莫斯科，军人走过显示外汇的屏幕。来源：人民视觉
文丨陈橙（全球宏观金融市场研究员）
当地时间2月24日，美国政府宣布对俄罗斯实施新一轮金融制裁。本次被制裁的是俄罗斯最大的两家银行：俄罗斯储备银行（Sberbank）和俄罗斯联邦外贸银行（VTB Bank），以及Otkritie、Novikom和Sovcom三家小一些的金融企业。
Sberbank是俄罗斯排名第一的银行，总资产规模约4400亿美元，在俄罗斯银行业的总市场份额高达30%以上，在俄罗斯的地位可以粗略的理解为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大股东是俄罗斯财政部。
VTB Bank是俄罗斯第二大银行，总资产规模大约2300亿美元。除了商业银行业务以外，VTB还通过旗下子公司——VTB资本——来拓展全球投行业务。VTB同样也是国有企业。
本文将主要从技术角度讨论对Sberbank和VTB Bank这两家银行的制裁将会如何实施，威力又会有多大。
对Sberbank的制裁是禁止其美元清算结算业务
对Sberbank的制裁是不允许它在美国的银行开设代理行账户（Correspondent Account or Payable-through Account），这种制裁也称作“上了CAPTA List”。
这个制裁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知道，金融机构要想使用美元进行清算结算，是不可能直接举着一筐美元纸钞跟别人交易的，而是需要通过美联储的FedWire这一实施实时全额支付结算系统（RTGS）进行。FedWire上的结算活动——从本质上讲——就是美国本土银行们通过自身准备金之间的互相转账，来代理客户之间的转账业务（这里实际上还涉及CHIPS清算系统的配合，再次略过不讲）。它体现在央行的资产负债表上，是美联储负债端不同银行的准备金账户的变动；而体现在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则是负债端不同客户的银行存款的变动（所以我们总说，央行是银行的银行）。
像Sberbank这种在美国没有分行，也没有接入FedWire系统的银行要想进行美元结算，就必须在美国本土找一个代理行来存放美元。这样，当Sberbank的客户要求收取或支出一笔美元存款时，Sberbank就会通知代理行，要求其动用准备金来代自己进行收支活动。因此在制裁生效后，Sberbank在美国本来的代理行就会跟它说：“抱歉，你的钱不能存在我这里了，我也不能帮您继续做清算业务了，请您把存款另谋他处吧”。
美国财政部在官网上表示，给美国各家金融机构30天的时间（截至3月26号）来关闭Sberbank和其旗下所有控股公司的代理账户。
对VTB的制裁则是列入了SDN名单，冻结了它与美国的一切金融往来
对VTB的制裁更严厉，是将其持有的美元资产全部“冻结”了。什么叫“冻结”呢？简单来讲，就是其名下持有的美国境内的存款、证券等一切金融资产都不再能进行转账、转移、赎回、使用、更改等一切操作，但该金融账户或金融资产仍然可以收取利息、分红和他人付款。
换句话说，遭遇制裁后，VTB账户里的钱和资产“只能看、不能用”。这个资产冻结是立即执行（不立即执行的话VTB就把钱取走了）。此外，制裁生效后，美国一切个人和企业也都不能和VTB有任何资金往来了。
实际上，美国政府这一次对VTB的制裁是非常严重的，直接将VTB列入了“SDN名单”。什么是SDN名单呢？美国所有的金融制裁都是由财政部下面的海外金融资产管理办公室（OFAC）发布并监督执行的，其中最臭名昭著的当属特别指定国民名单（SDN）了。
这份名单里包括了各种恐怖分子、恐怖组织以及被制裁的机构和个人。一旦上了SDN，就意味着全世界所有的金融机构都不能和你有资金往来，哪怕不是用美元、也没通过美国金融体系。一旦任何机构、任何个人跟SDN名单里的对象有资金往来，且被美国发现了，那就可能同样地遭受美国政府的制裁，甚至自己也被列入SDN名单。这就是传说中的“次级制裁”，它是美国金融霸权主义淋漓尽致的体现。
这次制裁中，VTB就直接上了SDN名单，意味着美国对这家银行在美国的一切业务判了死刑。实际上，在美国将VTB列入SDN名单后，美国最著名的政治游说公司盛德律所（Sidley Austin）马上就宣布不再继续向VTB提供游说服务。而自2015年以来，VTB一直是盛德的重要客户之一。可以说，上了SDN名单后，VTB已经基本丧失了和美国商业世界的一切沟通与交流窗口。
此前，在美国制裁伊朗时期，很多国家几乎没有任何银行敢和伊朗进行业务往来——非美元货币也不行，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被美国“次级制裁”。一旦被美国制裁，轻者丢掉美元结算能力，重者直接丧失一切海外业务，而且很可能会陷入和银行股东之间旷日持久的官司中。
而Sberbank目前还没有上SDN，仅仅是在非SDN菜单（Non-SDN Menu）下。理论上讲，目前个人和企业还是可以和Sberbank做非美元的生意。
这些制裁对Sberbank和VTB的冲击存在，但并不致命
最近几年美国沉迷于“制裁”，导致SDN名单越来越长，制裁方式、种类也越来越复杂，叠加各种金融监管政策层出不穷，全球银行的合规部门越来越大，成本越来越高。到2月24日，SDN的名单长达1683页，而OFAC列出的常见问题（Frequently Asked Questions）列表已经长达990个了（图4）。讽刺的是，OFAC的离职员工这两年成为了银行合规部门的“座上宾”——银行高薪聘请OFAC前雇员来帮助银行更好的满足复杂冗长的合规需求。
由于2014年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的时候已经遭受过一轮制裁了，因此俄罗斯金融体系“有丰富的应对各种制裁的经验”（出自普京）。一方面，据路透社报道，俄罗斯的大型银行之间互相开设了代理行账户，除非把俄罗斯的银行全部纳入CAPTA List（即全部禁止在美国银行体系中开设代理行），否则从理论上讲，被禁的一家总是可以通过另一家银行接入美元体系进行结算。
另一方面，俄罗斯大型银行这两年已经大幅压降了海外资产的头寸。例如VTB的2021年的年报显示，其代理行账户中OECD总余额约791亿卢布，交易性金融资产中非俄罗斯本土债券的规模187亿，从其他银行的银行的应收账款中，来自OECD银行的账款为326亿卢布。三者合计1300亿卢布，占其总资产规模的比例还不足0.6%，占其净资本的比例也仅仅5.8%。
此外，这两年俄罗斯的银行一直在往俄罗斯本土运输美元纸钞，因为纸钞不怕“制裁”。俄罗斯评级机构ACRA估计称去年12月单月俄罗斯就运回来了大约50亿美元的纸币。
消息公布后，Sberbank的ADR价格一度由$9.0下跌至$3.6，随后回升至$4.4。
除了对俄罗斯金融机构进行制裁，美欧手头还有一个金融制裁筹码，即把俄罗斯从SWIFT系统中彻底踢出出去。最新消息，当地时间26日，美国和欧盟已宣布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SWIFT结算系统。
SWIFT全称是“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本质上讲，它就是银行和银行之间收支清算活动的“电报系统”。银行和银行之间先通过SWIFT交换确认信息，然后再通过CHIPS和FedWire来进行美元清算结算，或者通过CIPS和CNAPS进行人民币的清算结算。一旦SWIFT制裁落地，将对将对俄罗斯、欧盟乃至整个全球金融市场带来巨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