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24日清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将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据俄国防部称，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是让乌克兰实现“非军事化”，即主要打击乌克兰一些重要的军事战略设施。军事行动以闪电般的速度推进，乌克兰则宣布全境进入战时状态并与俄断交。俄乌之间连日来紧张的态势演变成了荷枪实弹的战争。
不惜付诸战争，俄罗斯在乌克兰究竟想实现怎样的目标？
当地时间2022年2月24日，克里米亚，正在行驶的军事车辆。澎湃影像图
一、安全目标：北约已到家门口
2021年，俄正式出台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以下简称《战略》），深刻剖析了俄当前所面临的军事和地缘安全、意识形态安全、经济安全等一系列威胁。《战略》认为“西方国家企图维持霸权地位，全球经济发展模式遭遇危机，国家间发展不平衡，社会不平等加剧”，还指责一些国家“图谋孤立俄罗斯，破坏俄与独联体地区的传统盟友关系”。这份以“安全”为名的纲领性文件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俄罗斯强烈的“不安全感”。
俄罗斯尽管是世界上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但人口和重要城市主要集中在地势较低、气候也相对温暖的欧洲部分。而以莫斯科为代表的核心城市所处的东欧平原，虽从人口居住和发展而言有优势，从地缘安全方面来看确是劣势较大——既无高山大川可凭，也无雄关险隘可守。纵观历史，俄罗斯在地缘上强烈的不安全感令其通常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即对外扩张以增加战略纵深，通过建立“缓冲区”维护国家安全。
然而苏联解体以来，美国带着冷战胜利者的姿态，将其领导的北约版图一再扩大。俄地缘形势也随之不断恶化，北约多年的围堵令俄罗斯已面临生死攸关的局面。普京和俄罗斯其他官员就在多个场合以忍无可忍的语气多次批评北约背信弃义的扩张,明确将其视为“军事威胁”。就在正式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之前，普京在电视讲话中也再度抨击了北约的5轮东扩。
而乌克兰自2004年“橙色革命”尤先科上台后，就作为牵制和遏制俄罗斯的“棋子”，在“亲西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自乌克兰危机爆发以及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以来，乌克兰政府明确将加入北约视为外交优先目标。2021年，乌克兰还与北约11国共同举行为期两周的军事演习“快速三叉戟-2021”。据媒体报道，就在几天前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到访的德国总理朔尔茨会谈中，乌方还试图将加入北约作为会谈议程之一。
2021年底俄向美国等西方国家提出的“要求北约不再东扩，并且以有法律保障的书面形式给予承诺”，在俄罗斯看来这是历史教训的总结，也是退无可退的战略底线。在今年1月初举行的俄与西方国家多轮谈判中，“安全保障协议”的签署是俄方核心诉求，即要求北约退回1997年边界，重建欧洲安全体系。但北约的回复在俄方看来扭曲了相关主题，使形势朝着为美国及其盟国创造优势的方向发展，忽视了俄核心安全诉求和利益关切。一轮轮谈判无果而终，双方已几乎失去了谈判的基础。
此次战火燃起，表明俄在捍卫其安全底线上的强硬立场。根据目前发布的相关信息来看，俄方刻意强调此次行动的“军事”色彩，不会威胁平民。俄方还表示不会占领乌克兰。可见，俄方主要目标在于通过军事威慑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或至少是乌克兰“去军事化”、“中立化”。甚至是以战促谈，真正实现“安全保障协议”中的一揽子目标，重塑欧洲安全格局。
当地时间2022年2月24日，顿涅茨克地区，当地遭到袭击后房屋被毁坏。人民视觉图
二、政治目标：乌东是流血的伤口
普京签署承认的“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位于乌克兰东部地区。这里是苏联时期重要的煤炭产地、食盐生产基地和重工业、军工国防基地，还有着科技水平较高的知识精英。这里俄罗斯族人口占比近半，历史上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也较乌克兰西部更为密切。
2014年克里米亚入俄后，5月，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乌政府军与俄支持的乌东地区民间武装之间爆发冲突，至今双方对峙局面已旷日持久。顿巴斯冲突成为俄罗斯与西方的地缘政治“泥潭”。
“诺曼底模式”会谈中，俄罗斯曾提出过“顿巴斯高度自治方案”——如修改乌克兰宪法，授予顿巴斯地区顿涅茨克州、卢甘斯克州高度自治的特殊地位；两州举行选举，自行任命行政、司法与立法的各级官员等。这样的要求对于乌克兰而言意味着主权遭破坏，虽在国际社会斡旋下在《明斯克协议》中有所体现，但一直无法得到真正落实。双方继续僵持则意味着需要承受巨大的机会成本和经济成本。且长期战乱必然导致该地区经济凋敝，百姓流离失所，枪支、毒品等也威胁周边安全。
俄方对媒体表示，此次军事行动目的还有让乌克兰“去纳粹化”。如何理解“去纳粹化”？克宫发言人佩斯科夫曾向媒体记者解释说,“去纳粹化”意味着最好是让乌克兰摆脱纳粹分子、亲纳粹人士。如将其与之前普京接受采访时的发言联系起来则不难理解——当俄议会推动承认两个“共和国”独立的方案时，普京曾向媒体表示，乌东地区的局势对于百姓而言类似于“种族灭绝”。与之相对应的是，俄方安排9.5万乌东居民赴俄避难。
当地时间2022年2月24日，乌克兰首都基辅，民众等待撤离。人民视觉图
三、远景目标：重整旧山河
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一书中指出：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欧亚帝国。乌克兰扼守东欧平原要地，地缘位置优越不言而喻，因而是俄罗斯实现大国复兴不可或缺的战略伙伴。而重回大国之列，一直是苏联解体以来尤其是普京执政以来俄外交孜孜以求的主要目标之一。
尽管苏联解体之初的1991-1993年，俄曾将独联体国家视为“包袱”，但很快俄领导层便调整了思路，将独联体视为外交政策的“最优先方向”。这一点在1990年代至今不同时期多个版本的《俄对外政策构想》中都有所体现。再度凝聚后苏联空间国家——或者说起码凝聚起可以凝聚的国家——是俄罗斯复兴的一个战略构想。为实现这一构想，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也与周边国家在各类机制下推进合作——安全上有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经济上有欧亚经济联盟，等等。今年年初俄通过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出兵哈萨克斯坦平定暴乱，俄白联盟一体化进程也在积极推进，但这个“凝聚周边国家、再度复兴”的战略中不能少了乌克兰——两国在政治、历史、文化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基辅更是斯拉夫文明的起源地。
此次军事行动似乎是俄为实现其目标的放手一搏。但可以预见，此后俄将因此面临一系列严峻后果：国际形象受损，无法得到国际社会认可，外交上举步维艰；西方制裁不断加码，军工企业、能源出口、银行业等再遭受重大打击；汇率贬值，通货膨胀，经济持续低迷，等等。在某种程度上，俄不仅无法达成其“重整旧山河”的目标，甚至会适得其反——周边邻国对俄的离心倾向可能会进一步加剧。正如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所言，有关当事方应保持冷静和理性，遵循《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和平解决国际争端。
（郑洁岚，上海外国语大学俄罗斯东欧中亚学院/俄罗斯研究中心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