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因为这个“尼罗河大坝”,非洲三个大国剑拔弩张|京酿馆
▲复兴大坝。图片来自网络。
4月4-6日,非洲国家埃及、苏丹和埃塞俄比亚围绕埃塞俄比亚青尼罗河大坝,在非洲联盟主席齐塞克迪的调解下,进行了持续3天的谈判,却最终未能达成任何协议。
这意味着,“非洲第一大坝”谈判再陷僵局。
一触即发的战意
所谓青尼罗河大坝,位于埃塞俄比亚靠近苏丹边界的青尼罗河上,被称作“复兴大坝”。
该大坝规划长约1800米,净高175米,最大需水容量740亿立方米,形成一个面积达1500多平方公里的人工湖,设计装机容量6400GW,全部建成后,将成为非洲规模最大的水电站之一。
作为古老的农业国,埃塞俄比亚近年来积极推动工业化进程,人口增长率惊人(二战结束时仅3000多万人口,最新统计人口已达1.06亿,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内陆国和非洲第二人口大国)。
近年来,埃塞俄比亚每年用电量平均增幅高达30%,电力供应已成制约国家发展和影响社会稳定的瓶颈(近一半人口几乎全无电力供应)。不仅如此,该国农业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对拦蓄青尼罗河水自也是多多益善。
正因如此,埃塞俄比亚政府自2011年起就开始正式启动“复兴大坝”项目,并给出了40亿欧元预算。
一再延期后,大坝于去年雨季(8月)完成第一阶段蓄水,而最关键的第二阶段蓄水拟定于今年7月开始。按调整后的计划,第二阶段蓄水完成一年后,第一批两台涡轮发电机组将实现并网发电。
然而,埃塞俄比亚的这一大手笔,却遭到埃及、苏丹两大邻国的强烈反对、抵制。
埃及总统塞西日前表示,如果埃塞俄比亚方面“一意孤行”,在无法达成协议的前提下强行推动第二阶段蓄水,则“势必引发更多紧张局面”,并导致“难以想象的不稳定”,对此“埃及决不能接受”。
苏丹外长阿尔马赫迪表示,埃塞俄比亚此举是“对尼罗河流域各国人民的威胁,而苏丹则是直接受害者”。
3月31日,埃及-苏丹两国军队在苏丹首都喀土穆以北的梅罗空军基地,举行了代号“尼罗河之鹰”的高调联合军演,两国出动了包括法制“阵风”、俄制米格29等战机,以及地面特种部队,毫不掩饰其针对埃塞俄比亚和“复兴大坝”项目的意指所在。
而埃塞俄比亚方也毫不退让,表示“‘复兴大坝’在本国领土上建造,纯属本国内政”,他国无权过问。
该国水利部长贝克雷称,“一切将按计划推进”。
埃及、苏丹和埃塞俄比亚是东北部非洲最大的三个国家。
埃及曾是阿拉伯世界政治、文化中心,而埃塞俄比亚则是非洲联盟总部所在地,对三国间的“窝里斗”,非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齐塞克迪调停”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出现的。
谈判地点则在刚果(金)外长恩泽扎的奔走斡旋下,刻意放在了远离冲突地点的刚果(金)首都金沙萨,与会的不仅有外交部长和外交官,还有水利、能源等领域的专家和技术官员。
原定谈判时间只有48小时,但最终延长至3天,结果仍然是互不相让。惆怅的恩泽扎最终只能独自一人出席闭幕新闻发布会,朗读了充斥外交辞令但实质内容仅有“毫无进展”四字的联合公报。
▲埃及境内的尼罗河。图片来自网络。
矛盾由来已久
尼罗河是人类文明发祥地之一,蜿蜒流经11个非洲国家,早在古埃及时期,下游的古埃及人就和尼罗河上游、位于今天苏丹和埃塞俄比亚境内的丁卡、努尔等古老民族不断爆发战争。
这些战争最主要的动机之一,就是争夺尼罗河水源。
尼罗河的主要来源有白尼罗河、青尼罗河两条,发源于大湖区的白尼罗河虽是世界第一长河,但因流经沙漠,水量不大。
而发源于埃塞俄比亚境内的青尼罗河,在苏丹喀土穆附近汇流后,为尼罗河下游提供了80%的水量,且其河水夏季多、冬季少,定期泛滥,为埃及境内的尼罗河三角洲营造了肥沃的成片农田。
如果青尼罗河流域的用水增加,则下游苏丹、埃及就会被严重殃及,农业、工业甚至城乡生活都会遭受巨大影响,说“国运攸关”也毫不夸张。
19世纪末,英国殖民者染指东北部非洲,先后控制了尼罗河下游的埃及、苏丹和白尼罗河上游大湖区的乌干达、坦桑尼亚等国;埃塞俄比亚(当时叫阿比西尼亚)则保持独立。
1929年,英国主持了“尼罗河水源分配会议”,会后在其操纵下达成了一项尼罗河水分配方案即《沃斯特协议》。
这项协议规定埃及和苏丹共享青、白尼罗河水的87%(其中苏丹18.5%,每年185亿立方米,埃及68.5%,每年555亿立方米),埃及且享有尼罗河全流域“影响水流分配工程”的一票否决权,而原本拥有尼罗河流域最丰富水源,有“非洲水塔”之称的埃塞俄比亚却被排斥在两次会议之外。1959年又达成了埃及-苏丹协议。
这两项协议的参与国不是英国的殖民地就是保护国,很显然,这个仲裁结果是英国“拉偏架”所致,埃塞俄比亚人是不满意的。
作为新兴的地区性大国,埃塞俄比亚的工业和基础设施发展离不开电能,370万公顷农田的“增值”离不开灌溉(水浇地占比仅3%)。
半个多世纪以来,尽管埃塞俄比亚政局多变,经历了帝国、门格斯图政权和现政权三个时代,但“复兴大坝之梦”却一代代传承下来,且随着埃塞俄比亚经济的腾飞和国力的增长,一步步从梦想变成实际行动。
然而埃及不答应。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说,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该国农业灌溉和生活用水97%来自尼罗河,它决不可能容忍这份“赠礼”缩水甚至消失。
1978年,时任埃及总统萨达特在听到埃塞俄比亚时任领导人门格斯图“修坝”传闻后,立即发出“想打仗就放马过来”的战争威胁。
2010年,时任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再次听到埃塞俄比亚欲启动修坝项目的消息,迫不及待表示“修坝将越过战争的红线”。
耐人寻味的是,萨达特和穆巴拉克都在发出和埃塞俄比亚修坝有关的战争威胁后不到一年,遭遇了被刺杀或被推翻的不测之祸。
但这绝不意味着,继之而起的埃及领导人会在尼罗河修坝问题上改变立场。
不论穆尔西或塞西,对“复兴大坝”的态度都如出一辙,只有“强硬”和“更强硬”的差异。
2019年4月之前,苏丹在尼罗河问题上和埃及矛盾更大,而顾不上与埃塞俄比亚过多纠缠。
2019年4月,长期统治苏丹的巴希尔政权垮台,取而代之的新政权转而和埃及结盟,联合向埃塞俄比亚施压。
而埃塞俄比亚则采取了“不管不顾,照常推进”的立场,令三国间围绕“复兴大坝”的矛盾日益激化,直至到达战争边缘。
事实上,刚刚结束的“尼罗河之鹰”军演已不是第一次:早在去年11月中下旬,两国已举行了规模、性质相似的联合军演,甚至连代号都差不多——那一次叫“尼罗河鹰-1”。
难解之结
尽管在非盟和非洲各国斡旋下,三国真正走向全面战争的概率并不算大,但“复兴大坝”纠纷、尼罗河水之争,实在是令人头痛的难解之结。
当初英国出于自利,在尼罗河水分配谈判中排斥埃塞俄比亚,单方面赋予埃及“一票否决权”,自以为得计。
如今的埃塞俄比亚却以“本国从未参与河水分配机制”,理直气壮地拒不承认埃及这一“特权”,令三国间连谈判前提都谈不拢。
埃及和苏丹一直寄希望于“国际介入”,提出让欧盟、联合国和美国“充分发挥仲裁作用”,埃塞俄比亚最初勉强同意,但2020年2月,其以特朗普政府“偏袒埃及”为由愤而“退群”。
此后正如非盟调停小组中埃塞俄比亚方专家达维森所言,埃塞俄比亚“已不可能接受国际仲裁,因为这种安排是不适当的,建坝与否纯属埃塞俄比亚内政”。
此次非盟的介入已是三国间所能共同接受的最后调停底线,但这种介入既无约束力,又无仲裁机制,在三方立场大相径庭背景下,也注定只能是如今这种不欢而散的结果。
随着“复兴大坝”蓄水量年复一年增长,高悬在三国头顶的“堰塞湖”也将变得一天比一天危险,但愿这个难解之结、这场旷日持久的国际纠纷,不会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
□陶短房(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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