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美国的“奇迹”还能延续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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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西洋月刊》定义为“政变”的国会山骚乱最终并没有改变美国大选的结果，也远没有颠覆民主制度。说它是“政变”或许夸张了，国会确认选举人团投票结果的会议更多是程序和仪式，特朗普的铁粉再盲目，怕也难相信“攻破”国会大厦真能为总统挽回败局。它更像是失控的闹剧。
经此一“役”，特朗普总算承诺1月20日的交接仪式会“有序”进行。他在共和党内的支持近乎断崖下跌，白宫幕僚和内阁成员陆续辞职。《时代周刊》用“孤独退场”形容1月6日骚乱后的特朗普。到了当地时间1月8日晚间，推特宣布永久封禁特朗普的账号。这位常被戏谑“推特治国”的总统，果真要被关进历史的“小黑屋”了吗？
冲突告一段落，但毫无疑问，美国人很受伤，把这一天称为“耻辱日”并不过分。
拒绝选举结果的抗议演变成骚乱，导致五人丧生，这是许多美国人难以接受的。更重要的是，示威者挑战了民主制度，公然挑衅了持续二百余年的和平交接传统，这对于美国人的自信无疑是沉痛一击。一个朋友的孩子在美国念中学，学校的老师们轮番给学生们发电子邮件，将国会山骚乱视作一个“危机时刻”，希望引导孩子们应对事件带来的迷茫和焦虑。历史老师直言痛心，国会大厦是民主理想的象征，而权力和平交接是民主的核心传统之一，本该庆祝民主胜利的日子，人们竟然见证了暴力。长长的复合句，满满的愤慨。
美国人对自己的民主制度有多自豪？哈佛大学英文系教授、普利策奖得主路易斯·梅南的《形而上学俱乐部》开篇就说，美国即使内战期间也“没有暂停选举，也没有发生政变”。权力和平交接的传统，在其中是什么位置？前总统里根宣称，四年一次、持续两个世纪的和平交接“不啻于奇迹”。
政治人物偏爱闪闪发光的词汇，但这也确实反映了相当一部分美国人的心态。在我读过的文献和材料里，权力和平交接经常与“我们民主的基石”这样的短语连在一起。所以不难理解，国会山骚乱发生后，《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痛心疾首的措辞，“这还是美国吗？”“民主与和平的政治不会自动发生，必须一次又一次培育和捍卫。”美国的“奇迹”能一直延续下去吗？不知道美国人还会不会乐观。
也许谁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荒腔走板。但早在大选前，无法和平交接的担忧就开始弥漫。特朗普早早就放出了不会认输的口风，事实上他到今天嘴上也没认输。11月大选失利之后，特朗普近乎穷尽了一切手段试图扭转局面。目前似乎很难断定他哪里明确违法，比如他是不是直接煽动了暴力。但他又毫无疑问一直在挑战规则和传统，乃至在法律的边缘疯狂试探。发起一系列质疑各州选举结果的诉讼折戟后，特朗普给佐治亚、亚利桑那、密西根等州的州长、议员施加压力。一个广为流传的消息是，他和佐治亚州选举主管官员打了一小时的电话，逼对方“找到”足够推翻拜登胜选结果的选票。后来的故事大家就更熟悉了，特朗普撺掇了几个盟友，计划在1月6日当天发难，还打起自己副总统的主意，希望作为会议主持人的彭斯能挑战选举人团的结果，不顾副总统在其中只是仪式性角色的惯例，也不顾引发宪法危机的风险，在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舞弊存在的前提下，坚持“战斗”到最后。好吧，苍天一定也知道他不认输了。
史上最“倔强”的输家，浑身上下都写着对规则与传统的不屑。美国历史上几次大选争议最终解决，不排除有政治博弈乃至交易的可能，但最后的妥协几乎都指向了一个目标：国家不能因党派之争而分裂。1960年尼克松承认败选时说，“我们的国家不能承受宪法危机的痛苦”；2000年戈尔声称承认失败是为了“国家的团结、民主的意愿”。还是那句话，政客的话可以不必太当真，但这些理念被挂在嘴边，或许正证明它们维系了民主机器的正常运转、并让美国人为之骄傲。
事实上，19世纪初权力和平交接原则确立，正是美国的“国父”们对当时日趋白热化、面临暴力危险的党争的回应。但众所周知，特朗普这样的极右翼政客从不惧分裂，相反，他们正是依托美国撕裂的社会与极化的政治而崛起的。有一种说法，如今美国最稀缺的，就是保守派的民主党人和自由派的共和党人。去年十月，《科学》杂志发表了一群学者一项有意思的研究结论，他们认为，美国的所谓“两极化”，具有“宗派主义”的色彩，立场撕裂背后站着道德狂热的幽灵。你不仅错误、愚蠢，而且邪恶、非我族类。最糟糕的是，立场相左的两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事实层面就开始有鸿沟，比如双方的社交媒体里完全是两个世界。为什么戴口罩这事儿都充满了党派色彩？“宗派主义”或许是个解释。
这就是骄傲的民主理想所面临的冷峻现实，这背后又是那些我们耳朵听出茧、却似乎谁也不知道解药在何方的顽疾：贫富差距、阶层分化、种族矛盾，以及更现实一点的，疫情冲击下迷茫的经济形势。如果矛盾迟迟无法缓和，民粹政治永远都不会离场。国会暴乱这样突破底线的事端发生后，密苏里州参议员霍利还是坚定地站在特朗普一边。他真的相信有选举舞弊存在吗？要知道，输了选举的特朗普，扎扎实实获得了超过七千万张选票，即便真的“孤独退场”，这笔“遗产”也且有得消化。撕裂的社会，一时还看不到尽头。更悲剧的是，持续撕裂的社会难以应对挑战，这一点在新冠疫情中我们已经看得足够清楚。
不过，国会山的闹剧与悲剧未必说明美国的民主制度彻底失灵了。我的朋友、美国问题研究学者孙成昊提醒我说，理解国会山的“失陷”，还是不能小看疫情这个特殊因素的影响。疫情放大了社会矛盾，也直接催生了大选中邮寄选票等技术上的变化，舞弊说有了更多发挥空间。没有这些“导火索”，或许就没有失控的态势。而且，在特朗普接连突破底线的试探下，权力制衡最终还是发挥了作用，即便“目空一切”如特朗普，不也“服软”了么？
朋友分享给我的那些邮件里，美国的中学老师们不停在强调，暴力和仇恨始终是敌人。最能给人安慰的，或许只是一点爱与向善之心。
责任编辑：杜鑫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