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杰瑞米·布朗:如果病人数量突然下降,就无法检测出疫苗的效果
杰瑞米·布朗是一位资深的军医和急诊科医生,在伦敦大学医学院取得博士学位,随后前往波士顿贝斯以色列医院进行急救医学实习,目前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急救护理研究办公室负责人。他曾任华盛顿大学急救医学系研究主任,在此期间,他带领团队建立了一套HIV的筛查程序,一种针对肾绞痛的新疗法获得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三项许可。他所著的《致命流感》一书分析和透视了病毒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备受赞誉。
《中国新闻周刊》:人们对于1918年那场大流感的认识,经历了什么样的曲折变化?
杰瑞米·布朗:大流感发生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迅速认识到这场灾难的教训。二十世纪初期,召开了一些国际会议,试图攻克各种传染病,包括霍乱、黄热和肺炎,甚至建立预防体系。这最终导致了世界卫生组织的成立。但是,如果我们不知道一种传染病的成因,就很难攻克它。直到1933年,我们才确认了导致大流感的病毒。
《中国新闻周刊》:对于流感和新冠肺炎这样的流行病,最难解决的是什么?
杰瑞米·布朗:作为一名曾经的急诊科医生,我有多年的治疗流感的经验,对1918年大流感也进行过研究。和如今新冠肺炎的情况一样,那场大流感有着双重层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症状并不严重,会造成一些生活的不便,需要在家躺上数日,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了。但对一部分人来说,流感可能会演变成威胁生命的重病。我们已经了解到,新冠肺炎也是这样,和流感一样都是冬季高发的疾病。它经常会导致季节性的感冒和咳嗽,但有时候会突然演变成重症。对于它,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中国新闻周刊》:目前疫情已经在全世界蔓延,特别是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政治制度和医疗体系,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病毒。从国际合作的角度来说,我们能从历史中学到些什么经验和教训?
杰瑞米·布朗:1918年大流感暴发的时候,还没有多少国际合作的渠道。相反,每个国家各自为战,采取不同的措施。有的国家封锁了边境,至少试图这样做过。比如,澳大利亚当时就强制实行了一项非常严格的隔离计划,但是这并没有能够阻止流感在1919年初的入境。
现如今,各国仍会制定各自的公共卫生政策,但与此同时,医疗信息共享的程度非常高。比如说,新冠肺炎暴发之后的短短数周,一个中国科研团队就确定了病毒,描述了基因序列,并将其发表在主流医学期刊上。传染病不分国界,科学家们深知这一点,他们频繁的合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很多人寄希望于疫苗和特效药的研发,你怎么看?
杰瑞米·布朗:我们已经有了几种抗病毒的药物,尽管无法做到药到病除,但是对于那些感染新冠肺炎或者流感的病人来说,可能还是有用的。至于研制新的药物和疫苗,临床试验可能需要数年的时间,具体时间无法准确预测。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疫苗试验的时候疫情的严重情况。
如果到那时候,还有很多病人,并且疫苗效果很明显,那么我们会比较容易通过对比看到差异。但是如果那时候病人的数量不知为何突然大幅下降了,没有足够的病人来分组对照,那么,就算疫苗真的起作用,也无法很轻松地检测出它的效果。
2016年埃博拉疫情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就发生过。由于当时公共卫生方面的不懈努力,埃博拉病人的数量急剧减少,无法进行疫苗试验。这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目前的新冠肺炎疫苗上。
我们必须知道,疫苗对于不同的传染病,效果往往差异极大。比如说,天花的疫苗效果很好,我们已经完全将它从地球上清除。然而,我们每年的流感疫苗,顶多也只有50~60%的效果。不同的流感需要不同的疫苗,每年都要打一次。新冠肺炎的疫苗究竟会是跟天花疫苗那样效果明显,还是会像流感疫苗那样起伏不定,谁也不知道。
《中国新闻周刊》:你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经历过2009年的那场H1N1禽流感大流行,对于类似的流行病,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杰瑞米·布朗:当2009年那场疫情终于结束的时候,它的死亡率实际上是比以往要低的。但是大家对这次疫情的认知是,它是一个异常可怕的疾病。我感觉,作为职业的医护从业者,我们使用的语言非常重要。我们要确保大众理解流感和新冠肺炎暴发的真正危险。两者虽然都可以非常致命,但幸运的是,对于绝大多数健康的人来说,它并不会造成严重的生命危险。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HIV检测方面有着成功的经验,很多人都很关心疾病检测的问题,你觉得重要的是什么?
杰瑞米·布朗:没有任何检测手段是百分之百准确的,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检测出了假阳性的病例。也就是说,检测结果是阳性的,但实际上检测对象并没有感染病毒。当数以百万计的人们被检测是否感染病毒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遇到数以千计的假阳性病例。那么下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当我们等待确定最终结果的这个时间里,应该对所有的这些病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