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英首相在脱欧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9月 2日，英国首相约翰逊发表脱欧演讲时，警告保守党议员中的倒戈者，如果他们与工党联手阻止“无协议脱欧”，就将他们驱逐出党。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8月31日，英国民众聚集在伦敦唐宁街，抗议首相约翰逊暂停议会。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是“英国近现代史上情绪最激动的时刻之一”
60年来，英国退休会计师克里斯托弗·格洛因一直投票给保守党。但他刚刚撕掉了自己的党员卡，因为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的所作所为让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8月31日，78岁的格洛因和成千上万名民众一起走上伦敦街头，在唐宁街10号首相办公室附近掀起一场大规模抗议活动。
刚就任首相1个月的约翰逊宣布给议会“放假”5周，大大减少了议员们就10月31日的脱欧条款进行辩论的机会。据英国《卫报》报道，这一策略在9月3日，即夏季休会结束、议会“重新上班”的日子，引发了一场政治“摊牌”。约翰逊与他的主要对手、最大反对党工党领袖杰里米·科尔宾在下院展开正面对决。科尔宾指责约翰逊在“粉碎和掠夺民主”。
《卫报》感叹，脱欧已在英伦三岛制造了空前的分裂和伤害，约翰逊又在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美国《华盛顿邮报》直呼这是“英国近现代史上情绪最激动的时刻之一”。
从苏格兰到北爱尔兰再到英格兰，几乎所有英国人都怒了。脱欧派与留欧派互相指责对方玷污西方世界最具传奇色彩、最具代表性的国家，所有人用直白的言辞直抒胸臆，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表达愤怒。
据英国《独立报》报道，8月31日，包括伦敦、爱丁堡和曼彻斯特在内，30多座城市的街头挤满了抗议者。人们站在议会门外，手举标语牌，上面写着：“停止政变！”一份呼吁政府不要暂停议会的请愿书，获得了超过150万个签名。
“这不是军事行动，但肯定是政变。我父亲参加过二战，阻止纳粹和极右势力崛起。结果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都耻于自称英国人了。”58岁的苏·哈丁告诉《华盛顿邮报》，约翰逊暂停议会“令人心碎”。
英国《泰晤士报》援引约翰逊的辩解称，议员们仍有大量时间讨论脱欧问题；暂停议会合法且有益，给了他的新政府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尽管新政府上台只有5周。
《华盛顿邮报》指出，英国议会通常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停摆，但这是1945年以来停摆最长的一次，再加上时机问题，引发了广泛的批评。一个重大的政治决定迫在眉睫。对约翰逊来说，这也是一场政治豪赌，他把政治生命全押在10月31日准时脱欧这个承诺上。“要么干，要么死。”他说。
科尔宾等人指责他践踏规范，意欲强行推动脱欧，不惜对大不列颠引以为豪的政治体制造成永久性损害。
“我们在哀悼。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错的。”8月31日，伊丽莎白·马哈茂德含泪对《卫报》说。马哈茂德64岁，第一次参加政治示威。她的孙女站在一旁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历史在看着我们！”
“人们期待英国议会保障公正和自由，期待它保障人人都有发言权。”马哈茂德说，“请不要夺走我们的声音。”
40年前，马哈茂德从德国移居到英国。她的父母在家乡经历了二战的恐怖。
“德国人至今仍背负着罪恶感。”她说，“我们见识过当权者能对人民做什么，绝不希望那种事在这里发生。这不是政治，这是道德问题。”
反对者、支持者各执一词
就连支持脱欧的阵营，甚至约翰逊的保守党内部，也不乏反对他暂停议会的人。《卫报》称，约翰逊宣布暂停议会的次日，他的两个重要盟友就选择离开。
8月29日，苏格兰保守党领袖、上议院资深议员露丝·戴维森辞职了。她宣称原因是“身体和家庭”，但舆论一边倒地把辞职解读为“抗议”。不久，乔治·杨辞去了上议院政府党鞭一职。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约翰逊的支持者称，反脱欧者不尊重2016年全民公投反映的民意，是在“颠覆民主”。“很多人感到沮丧和愤怒，因为我们的投票不受尊重。”35岁的詹姆斯·桑德斯对《华盛顿邮报》说。8月31日，他站在另一支游行队伍里，和其他人一起高举英国国旗，嘲笑约翰逊的反对者。
桑德斯赞扬首相推行了“必要的策略”。他相信，这样才能阻止科尔宾之流推动第二次脱欧公投。“如果发生那种事，英国的民主会被摧毁的。”他说。
约翰逊表示，如今人们必须在他的计划和“混乱”之间二选一。
“你会支持科尔宾和那些想否决公投结果的人吗？”他在接受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采访时问，“你会站在那些想要抹杀民主裁决的人一边，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吗？”
在2016年的脱欧公投中，51.89%的人投票要求英国退出欧盟。3年来，所有民调都显示，这些选民中仍有过半的人反对二次公投。有些人的确后悔了，但支持脱欧的民意始终强大。
然而，8月31日的抗议不见得是“脱欧”和“留欧”的对立。双方达成了难得的一致：很多人希望脱欧，但反对通过暂停议会来实现。
21岁的牛津大学历史系学生詹姆斯·卡什曼是其中之一，他在游行中举着标语：“我投票决定脱欧，但这（暂停议会）不是我的意愿。”
“我投票要求离开欧盟是因为我想保护英国的议会，即英国人在议会制定法律的权利。”他对《卫报》说，“当约翰逊选择关闭议会时，我怎么能坐视不理？这绝对是一种暴行。一旦你让他们开了先河，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英格兰、苏格兰和北爱尔兰都有人欲与约翰逊对簿公堂。《华盛顿邮报》称，前保守党首相约翰·梅杰支持其中一位原告，这意味着，一位保守党前领导人罕见地公开反对现领导人。
8月30日，一名苏格兰法官站在了约翰逊一边，驳回75名反脱欧派议员希望阻止议会暂停的诉求。街头抗议者们心知肚明，通过法律挑战约翰逊的赢面很小。真正的战斗是政治性的，在议员们9月3日返回议会时展开。
“这将是非常激烈的一天。”52岁的保险业高管蒂姆·格兰特告诉《华盛顿邮报》，“我希望理智和体面占上风，但我不太乐观。”
格兰特指出，英国没有正式的成文宪法，政治在很大程度上由传统和惯例指导。“对心怀恶意的人来说，这是个为所欲为的好机会。”
“一代人无法消除分歧”
48岁的计算机工程师迈克尔·刘易斯相信，约翰逊在推动无协议脱欧，即在未就监管贸易、边境安全等问题达成协议的情况下退出欧盟。《华盛顿邮报》援引分析人士的警告称，这将使英国面临食品、药品短缺等诸多经济和社会问题。约翰逊将这些担忧斥为“恐吓”。
“如今我们认识到，虽然2016年参加公投的人大多投票支持脱欧，但那时人们并不清楚脱欧的后果。”刘易斯告诉《华盛顿邮报》，有必要举行二次公投，看看人民是否改变了心意，“在我们现有的议会体制下，议会负责审查脱欧协议，但他们的工作被叫停了。”
据《独立报》报道，8月25日，英国政府发起声势浩大的“为脱欧做好准备”运动，向英国人详细介绍了他们该如何为无协议脱欧做准备。
9月1日，约翰逊的主要顾问、脱欧派干将迈克尔·戈夫向BBC坦言，内阁不一定会遵守议会此前通过的法案。这令反对者怒不可遏，因为该法案要求政府避免无协议脱欧。
“保守党正在加紧攻击我们的民主。”工党影子内阁大臣约翰·麦克唐纳在推特上指责，“这是前所未见的骇人之举。约翰逊政府正蜕变为选举产生的独裁政权。”
在海峡对岸，欧洲领导人对这出英国闹剧大多保持沉默。有匿名的高级外交官对《华盛顿邮报》表示，“无协议脱欧”已成为欧盟决策层的默认预期。
“如果（英国内阁）这么做是为了恐吓欧盟，迫使谈判重新展开，那真是想多了。”德国联邦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诺伯特·罗特根在推特上写道，“在此决定性的时刻，执政者否定议会的发言权，是得不到欧盟回报的。”
《卫报》指出，这场闹剧有多种“备选”结局，从协商出一个解决方案，到约翰逊输掉不信任投票，再到提前大选，都有可能发生。唯一确定的是，人们对英国民主的信心“受了伤”。
“民众内部存在根本分歧。”英国诺丁汉大学政治史教授史蒂文·菲尔丁对《华盛顿邮报》说，“无论英国做什么，至少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都无法消除分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