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离家出走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英国钢铁公司宣布破产，危及2.5万人就业
记者|钱伯彦发自德国
当地时间5月22日中午，英国第二大钢铁企业英国钢铁股份有限公司（British Steel Limited，下称英国钢铁）正式宣布破产。
据英国政府消息，英国钢铁在法律上已于当日下午进入强制清算程序。作为清算程序的一部分，英国政府下属的破产管理署（Official Receiver）目前已接管公司的日常管理。此外，英国政府还委托安永会计事务所作为特别经理人协助强制清算程序，并为英国钢铁物色潜在买家。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内，英国钢铁一直被视为英国重工业的骄傲。
1967年，英国议会通过《1967钢铁法案》（Iron and Steel Act 1967）。之后不久，在笃信福利制国家和大政府主义的工党政府领导下，全英范围内的14家钢铁企业皆被收归国有，并合并重组成为英国钢铁公司（British Steel Company）。上世纪60年代末时，英国钢铁占有全英钢铁产能的90%，并在英国和英联邦各国雇佣有超过26万名员工。
在70年代石油危机和低效率官僚的双重打击之下，英国钢铁很快便举步维艰。1988年保守党首相撒切尔夫人决心通过再次私有化以焕发公司的活力。1999年英国钢铁宣布和荷兰钢铁企业Koninklijke Hoogovens合并成立Corus集团，Corus集团当时是欧洲第一、世界第三大钢铁企业。
新成立的Corus集团依然没能避开来自亚洲竞争者的锋芒。在经历了大规模裁员和成本削减计划之后，Corus集团于2007年被印度塔塔钢铁公司以43亿英镑的价格收入囊中。
不过即便是当时仍位列世界第五大钢企的印度塔塔也没能拯救英国钢铁。
2016年，英国投资公司格雷布尔资本（Greybull Capital）以象征性的1英镑价格从塔塔钢铁手中拿下当时已亏损多时的Corus，并恢复其英国钢铁的原名，希望以此再次振兴这个英国曾经的骄傲。格雷布尔资本在收购协议中承诺将投资4亿英镑，并许诺将公司再次带回盈利区。在格雷布尔资本的努力下，英国钢铁此后获得了1.54亿英镑的担保贷款，并成功在2017年短暂地再次录得盈利。
但是格雷布尔资本忽略了英国的阿喀琉斯之踵——脱欧。
早在上周周中，已经预料到末日将近的英国钢铁董事长Gerald Reichmann在一封内部邮件中坦诚了公司的困境，并将问题归咎于脱欧带来的不确定性、订单数量的下降以及原材料价格的上涨。
2016年夏季公投脱欧之后，英国能否继续留在欧洲关税同盟内的不确定性使得英国钢铁来自海外和欧盟国家的订单开始大幅减少。在收入减少的同时，全球铁矿石价格在2019年的大幅上涨更是推高了公司的采购成本，而因脱欧而导致的英镑贬值更是进一步推高了原材料价格的上升。
铁矿石价格破100美元大关。图片来源：tradingeconomics
2018年3月初，特朗普宣布对欧盟的钢铁加征25%关税之后，一直饱受产能过剩之苦的欧洲钢铁业更是雪上加霜。即便是英国最大的钢企塔塔公司也不得不寄希望于通过和蒂森克虏伯合并以降低运营成本。
钢市的不景气迫使英国钢铁不得不求助于政府。
格雷布尔资本此前已经向英国政府递交了7500万英镑的国家贷款请求，但是持自由竞争市场观念的保守党政府迟迟未有表态。由于政府贷款始终无法到位，资金日渐紧张的英国钢铁将贷款额度下调至3000万英镑，并透露公司已经无力支付员工五月份的工资，公司的现金流也将于5月21日下午断裂。
5月22日，英国保守党政府最终仍然拒绝了贷款请求。此前英国政府已经给予英国钢铁1.2亿英镑的过桥贷款，以确保公司能够支付欧盟排放交易体系ETS（EU Emissions Trading System）的欠款。
“政府已经竭尽所能地尝试拯救英国钢铁了，但是财政上的支持有严格的法律规范限制，屈从于英国钢铁提交的贷款申请是违法的，”英国经济部长克拉克（Greg Clark）为保守党政府的见死不救如此辩解。
讽刺的是，克拉克所指的法律恰恰就是来自布鲁塞尔的欧盟法规。在英国正式脱欧之前，英国政府仍需遵守欧盟总部制定的关于国家援助的规定。根据规定，为了确保欧洲范围内的企业公平竞争，欧盟各成员国政府只有在得到欧盟委员会批准之后才能为企业提供国家援助。
由于欧委会一直以来都认定欧盟范围的钢铁存在严重产能过剩，欧委会对于钢铁行业的国家援助审批一向十分严格。2016年，欧委会就认定比利时向该国钢铁行业资助2.11亿欧元为非法。
不过即便没有欧盟法规的阻挠，持新自由主义的保守党政府也未必就会出手救助。前英国财务部常务秘书麦弗逊爵士（Lord McPherson）就对BBC表示道：“（财政救助）是回到20世纪70年代的干预主义，相当于把纳税人的钱丢入高炉。”
而一向和保守党处处作对的工党除了呼吁政府尽快拯救英国钢铁之外，还抛出了50年前的老处方：再次国有化。工党的影子商务大臣拜莉（Rebecca Long Bailey）公开呼吁：“为了当地人们的生计以及拯救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产业，政府必须迅速采取行动，将公司置于公有制之下。”
工党党魁科尔宾之前也表示：“如果（政府）不能与英国钢铁达成协议，政府必须采取行动，争取收购公司所有公共股权，以确保钢厂的长期未来。”科尔宾也不忘记借机发挥，继续批评保守党领导的脱欧政策：“强制清算是英国脱欧和工业战略失败的结果。”
目前，英国钢铁仍雇佣有员工5000余名，其中3000人工作于距离伦敦以北290公里的“工业花园城”斯肯索普（Scunthorpe），另有1600名员工分散在英格兰东北部的各大工业区。据BBC和《卫报》估计，英国钢铁的破产还将危急产业链上下游超过2万人的就业。
尽管破产管理署已经确认公司的订单交付仍将继续进行，所有员工的薪资暂时不会停发，同时还承诺政府将审视一切可能的解决方案，但是公司员工似乎仍然显得信心不足。
“车间里面堆满了生产好的钢材，但我们不知道给谁发货。政府救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不过我想，这次他们不会救我们了。”一位不愿署名的工作人员在接受BBC采访时悲观地说道。
除了就业之外，英国钢铁的倒下也意味着英国这个没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发源地的秃子头上仅剩最后一根毛了。目前由印度塔塔钢铁运营的塔尔伯特港（Port Talbot）高炉炼钢厂即将成为英国最后一座高炉。
英国人能保留最后的尊严，或许还要感谢海峡对岸的欧盟。
根据塔塔公司的计划，塔塔将通过出售英国的最后一座高炉炼钢厂以换取欧委会对塔塔、蒂森克虏伯合并的同意。感谢欧委会市场竞争委员维斯塔格，塔塔和蒂森克虏伯的合并计划已经流产，英国秃子脑袋上最后一根毛也得以保全。
责任编辑：张义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