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泽连斯基的角色转换与悲喜出演
马晓霖（博联社总裁、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4月30日，乌克兰中央选举委员会正式宣布，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赢得总统大选。俄罗斯卫星网援引乌中选委主席斯利帕丘克的话称，在4月21日举行的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泽连斯基得票率为73.22%，现任总统波罗申科的得票率为24.45%。演员出身的政治素人泽连斯基以明显优势击败有钱有势的波罗申科，重现美国总统里根从演艺圈向政治圈华丽转身并成功登顶的奇迹，也给乌克兰走出危机带来新希望。但是，掌舵深陷百慕大的“乌克兰号”之船绝非演戏，一鸣惊人的泽连斯基恐怕难解内忧外患的老问题，观察家对其就任后形势的预期颇不乐观。
这次乌克兰总统选举有一个明显进步是，败选者认赌服输，克服了转型国家议会政治常见的“幼稚病”。这表明脱离苏联28年以来，乌克兰从政客到选民正在逐步适应权力公开轮替的正常规则，摆脱了以往大选后常见的“赢得起输不起”并动辄诉诸街头运动对赢家逼宫的乱象。
现任总统波罗申科惨遭败选，但是，他豁达地接受败局并以较高姿态面向未来，为他赢得了一份尊重。第二轮选举民调结果刚刚公布，波罗申科即表示，“这是大多数乌克兰人民的决定，我接受这个决定。”波罗申科还强调，他不会离开政坛，并将带领团队支持新总统进一步靠近欧盟与北约，为泽连斯基的就任做好各种准备。
当然，与其说泽连斯基赢得选举胜利，不如说是波罗申科等政坛老将自毁前程，不如说是乌克兰民众渴望出现一位先知般的新领袖，像摩西带领犹太人出埃及那样，领导乌克兰摆脱漫长而痛苦的转型期，开启历史新篇章。41岁的泽连斯基似乎就是乌克兰民众翘首以盼的大救星，被命运推上政治舞台并一战攀登权力金字塔尖。
泽连斯基因主演《人民公仆》而家喻户晓并大受欢迎，其草根起家却能纵横捭阖，最终成为清除社会腐败和寡头政治的个人奋斗楷模。这种切中时弊的剧情不仅为泽连斯基赢得庞大粉丝群，也激励他接受“坚决转变”党改名后的“人民公仆”党力邀与推荐，并神话般地一战定乾坤而当选总统。很显然，现实中的泽连斯基被乌克兰民众幻化为荧屏英雄，追星移情以及对其他政治人物的失望和厌恶，导致他们将大多数选票投给这匹毫无实际从政经验的黑马。
泽连斯基胜选后表示，“将不会让人民失望……未来一切皆有可能”。不过，观察家对他创造奇迹不抱多大希望，因为他接手的是一个治理不成功的乌克兰，是一个面临域外大国东拉西扯的分裂国家。有人也许说，当年里根也是政治素人，却不妨碍他成功领导美国并被后人评为伟大总统之一，但本质区别在于，里根接手的美国是一个经济实力强大、政治体系成熟、社会自治程度高、制度修复能力强的稳定型大国，而泽连斯基接手的乌克兰是个问题多多的国家。
当前乌克兰内政外交都面临着异常艰难的挑战，泽连斯基的多位前任几乎全部败走麦城，尽管一切皆有可能，但诸多挑战对他而言意味着万难逾越的障碍。内政方面，他缺乏俄罗斯总统普京那样的超级权力基础，难以撼动积淀深厚的寡头政治，而寡头集团已通过政党化方式在议会形成庞大的垄断性权力，并酝酿着进一步削弱和架空总统，泽连斯基如果向寡头开刀，其结果不难想象。另外，他必须在第一个任期内进行经济改革，使乌克兰由输血型经济转型为造血型经济并真正惠及民生，而这甚至比打击寡头政治和治理腐败更加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泽连斯基的外交使命同样艰难，如何既顺应多数民众及精英要求成为西方世界的组成部分，又结束乌克兰族和俄罗斯族两大群体的情感撕裂而形成高度的“乌克兰认同”，这是建构民族国家和新乌克兰的根本所在。更严峻是，作为俄罗斯战略缓冲的核心区域之一，莫斯科不可能接受乌克兰全面投向西方尤其是加入北约。在这场俄美欧的战略争夺中，即使泽连斯基成功重启乌俄对话，也无力使乌克兰被割裂的主权与领土完好如初，因为俄罗斯不仅不会归还已收入囊中的克里米亚半岛，还将通过固化或加剧顿巴斯地区的分离状态来掣肘乌克兰的继续离心离德，反制美国驱动的欧盟和北约战略东扩。
泽连斯基是位成功的喜剧演员，当选总统更使他成为人生赢家。但是，谁也不能说他当选总统后，好运一定还会继续，等待他的一定还是喜剧角色。驾驭乌克兰危机这样的世纪大戏，任何乌克兰政治家恐怕都是“小配角”，因为乌克兰的历史与地理宿命以及丛林政治大时代，决定了乌克兰及其领导人几乎不能在两强之间二选一。如果历史倒流几十年，乌克兰保持战略中立，防务独立自主，经贸两头通吃，那也许才是从国家到领导人最舒服、最有喜剧色彩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