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印度假酒案百人死亡,悲剧为何发生在距“文明”最近的地方?|京酿馆
新兴国家依托后发优势,其中心城市和精英人群会迅速“与世界接轨”,其代价则是其他地区、其他人群的边缘化、赤贫化。
文 |陶短房
尽管对于印度这个体量庞大的“高邻”,国人往往有着多样的评价甚至偶有吐槽,但得承认,印度人是很容易快乐的民族。
不过,就在中国的新年即将过完之时,印度却发生了一起假酒致百人死亡的悲剧,此事传到中国,亦引起普遍关切。
2月10日 ,《印度日报》报道称,在印度北方邦和北阿坎德邦两地因饮用假酒送院者总数已达至少297人,其中至少175人已被证实死亡,北方邦首席部长阿迪迪阿纳斯已表示要“严肃处理”。
这件令人悲痛的事发生在印度2月2日“大壶节”前后,据称这些假酒主要来自北阿坎德邦一间地下酒厂的自制土烧酒,这些土烧酒系用本地土酒、英国进口的蒸馏酒和防冻液甲醇勾兑而成。
警方随后突击搜查酒厂,没收了约250升勾兑好的原酒和多达60升尚未勾兑的走私劣质英国威士忌。
一、印度何以突然被假酒“重创”?
假酒在印度是个“老大难”问题,甚至一次致死上百人也算不得什么大新闻。
2008年,印度南方的卡纳塔克邦和泰米尔纳德邦发生毒酒惨祸,168(一说180)人丧生;
2009年7月,现任印度总理莫迪的家乡古吉拉特邦发生假酒中毒大案,136人死亡;
2011年底,印度西孟加拉邦,人口仅次于孟买的第二大都会加尔各答,假酒案至少造成155人死亡……
早在2004年,WHO就发出严重警告,指出酗酒是印度青少年最重要的死亡原因之一。
更有许多有识之士指出,印度假酒的肆虐,是印度社会贫富悬殊的结果——
在印度,最大假酒受害群体——贫困农民和“摩的”司机习惯于用饮酒麻痹自己,以忘记生活的不快,却又买不起真酒,于是用工业酒精勾兑的假酒便大行其道。
由于巨大的价格落差,不少饮酒者即便明知可能有危险,还是对假酒乐此不疲。
在印度,许多廉价假酒并非瓶装,而是用和当地市场常见的低档饮用水一样的塑料袋包装,塑料袋外再用桶或箱之类的容器盛放,以便分销商运输保存。
这样一来,不但假酒本身有害,卫生污染对人体健康也构成严重威胁。
二、假酒案每每发生在距离文明最近的地方
常常为人所忽视的一点是,何以这些假酒案每每发生在距离文明最近的地方?何以人口最多的北方邦、近年来经济增速最快的古吉拉特邦、因塔塔汽车和本田-英雄汽车落户而迅速“发家”的北阿坎德邦,和印度最大、最繁华的两大都市圈——孟买和加尔各答的周边,却成了假酒肆虐最严重的地方?
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和社会的快速裂变,让众多农村、边远地区贫民涌入大城市寻觅更好的生活机会。
他们眷恋于较故土更容易寻得、回报更丰厚的打工机会,却又和真正的“城里人”间存在巨大的物质和精神落差。
他们在城市周围构建起贫民窟,过着“自成一统”、和“文明”若即若离的生活,“文明”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城里人”每天都看得见他们,似乎对他们很熟悉,却又对他们的“世界”近乎两眼一抹黑——不是没法知道,就是根本不想知道。
是啊,能每天消费高档烈酒、葡萄酒、啤酒,或丰衣足食地从容探讨素食、无酒精生活的“文明人”,又何必知道寓所几十米外“24h Parganas”里有没有塑料袋装的假酒出售?更何必知道这些假酒是从哪里来,销往哪里去,成分又是什么?
那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从来不去大超市或品牌街购物,而是依赖遍布贫民窟和乡下的连锁小店“24h Parganas”。
三、腐败和官僚主义让禁止假酒变得混乱
许多政客、商人和政论家将问题归咎于处罚不力,但正如一些敏锐的观察家所指出的,实际情况远非这么简单。
▲资料图 图片来源:新京报网
事实上,近年来屡屡因假酒闹出人命的几个邦,如西孟加拉邦、古吉拉特邦、米佐拉姆邦、那加兰邦、马哈拉施特拉邦等,都是印度严打假酒的邦,其中古吉拉特等邦甚至禁饮真酒。
但肆虐的腐败和官僚主义让一切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公平,警察、政客、海关官员和走私分子间形成利益共同体,上层造假、贩假分子受到袒护,一旦事发,这些人有钱“洗罪”,被抓的是“小虾米”,倒霉的则是最底层的穷人。
指望莫迪总理恐怕也未必靠谱——的确,莫迪是个不喝酒甚至不吃肉的人,但前面提到的2009年古吉拉特邦假酒案发生时,他正在那个邦担任首席部长,甚至他本人就是土生土长的古吉拉特人,但结果呢,同样不乐观。
2015年的假酒案就发生在离印度第一大城市孟买咫尺之遥的地方,却依旧有许多中毒者因救护车抵达太迟而不治——原因不过是一场阵雨浇坏了破烂不堪的“高速公路”,而在更多流行“廉价自酿酒”的印度贫民窟,就连这样的公路也是一种奢望。
似曾相识的又一次印度假酒案不是新闻、不仅仅是新闻,也不应仅仅是一则新闻。
新兴国家依托后发优势,其中心城市和精英人群会迅速“与世界接轨”,其代价则是其它地区、其它人群的边缘化、赤贫化。
而这些人群又由于大都市财富、机遇的吸附作用,很快聚拢在“文明”周围,形成“环绕文明的蛮荒”。
他们朝夕与“文明”擦肩而过,“文明”却似与他们无关,同样,“文明”也选择了对他们的漠视——或至多是姿态性重视。
对他们中许多人而言,就算听到假酒致死、知道许多不幸者就挣扎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也最多皱一皱眉,发一声“何不饮真酒”的喟叹。
□陶短房(专栏作家)
责任编辑:王亚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