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记者观察丨2019年决堤的大坝 会成为巴西环保监管的分水岭吗？
编者按
当地时间25日，巴西东南部米纳斯吉拉斯州布鲁马迪纽市发生溃坝事故。事发矿坝属于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矿坝决堤后，堤坝内1230万立方米采矿废料混着泥浆顺流而下，摧毁了沿途建筑物、民宅和客栈。据巴西官方28日统计，事故已造成65人遇难，279人失踪。巴西总统称这次事故是一场“灾难”，而巴西媒体却称这是“被允许的灾难”；巴西副总统莫朗表示将对事故进行调查，并对任何一个应对事故负责的人员进行处罚。事件之后，还暴露了哪些更深层的隐忧？看央视记者从巴西带来的观察报道。
日渐渺茫的生还机遇
灾区的烈日下，一名83岁的老人凄凉地呆在原地。在他面前，是巨大一片的污泥，在其中的某个位置，他的儿子正埋在那里。
已经三天了。没有消息，已经逐渐变成最坏的消息。
老人的一名女性亲属，向媒体控诉缺乏必要的救援设备。语气中满是焦急，毫无耐心。
在过去的三天里，这一家子一直在亲手挖除污泥，试图寻找失踪的至亲。
旅居澳大利亚的路易斯，携怀孕五月的未婚妻回巴西度假。如今，他们变成了失联中心登记簿上的名字。路易斯的妈妈——61岁的爱莲娜，在失联中心东奔西走，急于打探任何有关救援工作的信息。爱莲娜坚信她会听到好消息，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幸存者没被确认身份。”
布鲁马迪纽市溃坝事故三天后，官方通报的遇难人数仍在不断攀升。目前失踪人数依然超过200人，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当地时间25日决堤的矿坝，位于巴西东南部米纳斯吉拉斯州。该坝属于全球矿业巨头——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溃坝后，约1300万立方米的铁矿废料倾泻而下，摧毁沿途建筑，并最终覆盖约40平方公里的区域。
事故发生已逾三日，官方承诺“全体救援人员将全力以赴”。但在第三日的救援中，几乎没有找到新的生还者。
巴西劳工部门官员遗憾地表示，本次溃坝事故有可能成为巴西历史上最严重的安全生产事故。
遭受重创的涉事公司
事故原因目前尚未查清，而“被允许的灾难”、“废墟与淤泥中的巴西”、“重复的悲剧”——这些巴西媒体专栏的标题，则指出了更深层的担忧与失望。
2015年底，同样牵涉淡水河谷公司的一次类似的溃坝事故，被喻为巴西历史上最严重的生态灾难。
该次事故共造成19人死亡。然而，大量混有重金属和有毒物质的污泥倾泻入河，造成大量生物死亡，据有关生物学家初步估算，相关流域生态要至少10年才能恢复。
同类重大事故接连发生，且次次后果严重，让巴西陷入举国震惊。
政府内部正在商讨是否对淡水河谷公司管理层进行停职。公司总裁法比奥·施瓦茨曼在采访中也难掩焦虑与失落——“2015年的‘溃坝事件’之后，我们采取了很多行动。很多措施都是遵循国际专业人士的建议…但很显然，一切并没奏效”。施瓦茨曼承诺将采取更多的措施，来保证类似事件不会再发生。
但这一承诺没能安抚市场。受事故影响，当地时间28日，淡水河谷公司股价大幅下挫约24%，市值蒸发约710亿雷亚尔（约1400亿人民币）。这家在2018年位列福布斯全球上市公司第132位的企业，创造了巴西股市史上最大单日跌幅。
截至目前，巴西相关部门已冻结淡水河谷公司110亿雷亚尔（约200亿人民币）的资产，用于保障救援工作的开展。根据当地媒体报道，此款项相当于2018年9月公司账户金额的45%。
巴西政府的执政挑战
巴西媒体把本次溃坝事件，列为博索纳罗政府的首个实质挑战之一。
日前，在竞选时被刺伤的博索纳罗要再度手术治疗。术前，他录制视频称自己依然“震惊于布鲁马迪纽市的触目惊心”，并称和逝者与失踪者家属团结在一起，“采取一切行动安抚他们的痛苦”，更是承诺将严防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政府内部就本次事故成立了跨部门工作组。当地时间28日早上，约6名部长在总统府制定未来工作安排。截至目前，巴西联邦政府已经调配大量交通运输等资源参与救援。总统府将每日通报最新工作部署。
巴西环境部长里卡多萨列斯则表示，将升级巴西储存矿业废料的技术标准——很显然如今的技术已经过时了。此外，萨列斯也承诺改善环境部的工作机制，提高对重大工程监察评估工作的执行效率与针对性。
萨列斯更提到，如今在巴西全国还有700个情况类似的堤坝。对这些堤坝的考察将是迫在眉睫的工作。另有消息显示，本次决堤的堤坝此前停止运营了约三年时间——这更拓宽了考察工作范围。
环保事故的政治压力
排查终归只是监管，或许加强立法才能真正防患于未然？
在2015年溃坝事故发生后，米纳斯州议员夏维尔起草了一份法案，其中明文要求加强对企业环保许可证发放流程监管、对现有堤坝加强监管、建筑新的堤坝等——现在看来，似乎完全切合了布鲁马迪纽溃坝事故的疑点。
这份法案在当时获得了大量环保人士的支持。但在米纳斯州的立法机构被搁置近一年之后，遭投票否决。投了反对票的议员表示——“如果通过了它，那米纳斯州所有的采矿项目都没法干了”。
“过于严格的管制确实有适得其反的风险”——学术界也有人这样解释到。
可以预见的是，本次布鲁马迪纽溃坝事件，势必会对政府在环保领域形成政治压力。有支持加强管制的议员，已经看到了这一时机。只不过没人能看到这一政治博弈的结果——特别是参照2015年溃坝之后的现实。
新的一天尚未到来
联合国相关机构在本次溃坝事件后扼腕叹息，更是指责巴西政府日常应对不够积极。
联合国人权与有害物质和废料问题特别报告员通塞克表示：“本次溃坝事件应当以‘犯罪案件’来处理！2015年的溃坝事件发生后，巴西政府就该加强防范！”通塞克称“有大量专业人士早就提出了某些堤坝存在的风险”。在他看来，不论是巴西政府，还是淡水河谷公司，都没有对这一问题给予足够的重视。
或许本次溃坝之后，一切会不一样？
2015年底，巴西正在加速步入弹劾总统的政治动荡中。2019年初的巴西，政府尚未走出执政蜜月期——相对来说，此刻更有促成改变的实力。
当地时间28日晚，巴西政府已正式启动对全国堤坝的排查工作。虽然事故原因尚未查清，但巴西政府厉言承诺，将以“杀一儆百”的方式处理责任主体。
淡水河谷公司也宣布，将向每一名逝者家庭捐助10万雷亚尔（约20万人民币）作为补偿。
在同一时刻的灾区，徒手挖泥寻亲仍在继续，失联中心也依然有年迈的母亲不忍离去。在布鲁马迪纽市的另一片区域，墓地的工作人员正在加紧赶工，以开辟出更多安放棺木的区域。对这些人来说，2019年1月25日还没过去。
殷岳
央视记者
央视驻巴西记者，主攻区域政治、宏观经济类报道，曾报道巴西最大建筑公司全球贪腐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