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胞胎突然降临:夫妻俩住在城中村,月收入不到1万

日期:08-31

来源:九派新闻

陈小波的家在深圳市龙华区的一个城中村,这里被工业园区包围,道路上,一辆辆货车轰鸣驶过,路两边依次排布着未建成的楼盘。顺着路往前看,视线被山丘阻隔。

他来深圳后就一直住在这个区域。城中村的自建房,楼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邻里间入户门离得很近,但走廊里悄无声息。

推开木质的入户门,客厅很小,餐桌靠在墙边,塑料板凳围在四周,储物柜也靠着墙放,里面堆满了一家人的衣物。两个卧室也很小,陈晓波和李霞夫妻俩住在主卧,床宽只有1.3米,两个女儿和奶奶同住在另一间卧室。客厅尽头是阳台,厨房、厕所和晾晒的衣物都挤在这个狭小空间。

暑假还未结束,陈小波的两个女儿在客厅玩耍,李霞穿着长袖睡衣躺在床上,剖宫产后的伤口隐隐作痛。陈小波更忙些,四胞胎女儿的降临既是惊喜又是压力,一个上午电话不断,大多是想来探望和提供帮助的好心人。

8月28日,李霞生下四胞胎女孩的事情被当地媒体报道,因夫妻二人已有两个女儿,孩子的抚养费成了问题。陈小波面对镜头求助,希望得到社会帮助。该事件在网络上传播,一时间引来很多争议。

“刚开始我问了医生,以为费用只有五六万,后来才得知,这只是一个孩子的费用。”陈小波说,面对近20万的医疗费,他有些措手不及。

医生曾告诉他们,李霞怀的是“单绒四羊”四胞胎,一个受精卵分裂成四个胚胎的概率约为七十万分之一,就像中了一张超级大奖的彩票。但对于这一家人,刮开兑奖的过程未免带些艰辛。

陈小波一家居住的区域。图/九派新闻李恺

陈小波一家居住的区域。图/九派新闻李恺

[1]突如其来的四胞胎

今年1月,李霞的月经推迟了十几天,她买来验孕棒检测,显示两道杠,她又怀孕了。跟怀第一个孩子一样,欣喜涌上心头,她早有要三胎的打算。

第一次产检,孩子还未成型,但大家都以为是单胎。3月的一个上午,夫妻俩再次来到龙华区人民医院进行常规产检,李霞躺在B超室迟迟未出,医生拿着超声探头在她肚子上来回滑动。

“一个,不对,是两个。”医生边滑边说,“是四个。”李霞惊讶地问:“你没有看错吧。”医生拉来同事又看了一遍,对李霞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胚胎分裂成四个的现象,并建议她去上级医院检查。

李霞走出B超室,一脸紧张。陈小波被她的表情吓到,“我怀的是四胞胎。”李霞对他说,“你在开玩笑吧。”陈小波答,直到看到超声结果报告单,他才相信。中午,两人驱车去往二十公里外的深圳市妇幼保健院检查,医院挂不上号,两人又来到罗湖区的一家医院。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医生告诉他们怀的是四胞胎,而且还是罕见的单绒四羊。医生曾提到减胎,但李霞这种情况,减胎风险很大,成功率只有60%。一时之间,“单绒四羊”“减胎”两个陌生的词汇在两个人的脑海中徘徊。

李霞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加入了多胞胎孕妈群,群里,她是唯一的四胞胎妈妈。

没有在网上获得有效建议,陈小波跟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忧虑的声音“那么多孩子怎么抚养,我一个人也带不过来”。但李霞的妈妈却说:“孩子是礼物,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要好好考虑考虑。”

“四个孩子很给力,状态很好。”李霞说,打掉舍不得,减胎有风险,夫妻俩决定留下突如其来的四胞胎。

保胎并不容易。李霞在工厂里上班,两班倒,一个月白班,一个月夜班,每天工作12个小时。怀孕后,她向领导申请,只上白班。孕早期,李霞并未受苦,孕吐不明显,但吃得多,两三个小时就饿,上班时她的包里随时背着面包、牛奶。

但这样的日子没坚持多久,5月,她就请了产假。肚子越来越大,睡觉成了煎熬,“不是一般的累,睡觉经常疼醒。”李霞说,不过,宝宝很懂事,不在肚子里乱踢。她想让孩子在肚子里留得久一点,听说多胞胎早产率特别高,能在肚子里一天就比在保温箱里一周强。

6月底,又一次产检,李霞的宫颈管短,容易早产,在医院住了一周保胎,吃药、打针效果不明显。一个月后,因一个胎儿心率过快,李霞再次入院一周。

陈小波把妈妈叫来照顾两个女儿,自己则公司医院两头跑,“(工作)组里人少,不好三天两头请假。”

[2]融不进去的深圳

李霞怀上四胞胎后,陈小波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李霞已经做好了成为全职妈妈的准备,“如果我不带,家婆一个人也带不过来。”

在深圳打拼了十几年,这段时间对陈小波来说,是最艰难的。20岁,因家庭困难,他随哥哥来到深圳打工。没技术,没学历,陈小波做过流水线,开过摩的,还做了两个月的临时工,在深圳混了3年才来到现在的公司。

在这个公司,陈小波与李霞结识,2014年,两人结婚。“当时工资最高4000多,之前一直是月光族,结婚之后才开始攒钱。”

城中村一角。图/九派新闻李恺

城中村一角。图/九派新闻李恺

婚后二人与陈小波的哥嫂同住,城中村的自建房,两室一厅。哥嫂有了孩子后,陈小波的妈妈来深圳照看,只能住在客厅。

一年后,陈小波的大女儿出生,房子更显拥挤,但也充满欢声笑语,两个孩子打闹玩耍的声音清扫着大人的疲惫。

第一个孩子总是金贵的,大女儿小时候,新衣服、芭比娃娃、奶粉,陈小波都选最好的买。李霞的父母在梅州定居,为了探亲方便,两人还贷款买了辆车。

“一开始,不管男孩女孩,我们只想要一个宝宝。”陈小波说,“但家里人说,一个宝宝太孤单了,而且孩子长大后,家里只剩你们两个孤寡老人,没那么热闹。”

2018年,车贷还完后,李霞生下了二女儿。陈小波一家和哥嫂分开,租房独住。九派新闻采访这天,两个女儿都在家,大女儿不爱说话,坐在摇椅上喝酸奶,二女儿活泼些,一会儿爬到陈小波背上,一会儿又骑在他的膝盖上。陈小波聊起给大女儿买过的芭比娃娃时,她仰着头问:“哪里有芭比娃娃,我也想要。”

夫妻俩月收入不到1万,孩子渐渐长大,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加上水电费,每月房屋租金超过2000元,幼儿园一学期学费为7000元,小学光学杂费一学期就4000元,“我们是外地户口,积分不够,上不了公立学校。”李霞说。

陈小波从未想过在深圳定居,“这个城市融不进去的。”他租住的城中村附近有许多新楼盘,价格在5万元一平方米左右,最便宜的楼盘单价也要36000元一平方米。前些年,他和哥哥凑钱在江西老家盖了新房,两层半的小楼,还没有装修,“家里没人,我们两三年才回去一次。”

总归是要回去的。陈小波打算,等夫妻两人社保缴满后,就回老家找个班上,“毕竟那边消费低很多。”

[3]迷茫的未来

8月22日凌晨,孕期刚满33周,李霞的身体有了反应,肚子疼,呕吐不止,两人前往医院。坐在病房里,李霞大口喝着功能饮料等待医生发落,“我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感觉还能熬几天。”却遭到医生拒绝。

第二天早上9点,李霞被推进手术室。第一次剖宫产,她紧张得发抖,陈小波在手术室外踱步。

打上麻药,李霞感觉不到疼痛,但有意识。肚子被剖开,传来第一声啼哭,她好想看宝宝一眼,贴一贴脸。她听到医生说,宝宝太小,缺氧,要马上放到保温箱里。直到现在,李霞还没有当面看过四个宝宝。

手术室外,陈小波看着四个保温箱依次推出,他连忙跑上前凑近看,宝宝们看上去很小,只有3斤多。匆匆一眼,她们就被推走了。

为四个宝宝准备的尿不湿。图/九派新闻马婕盈

为四个宝宝准备的尿不湿。图/九派新闻马婕盈

医生告诉他,宝宝们需要在保温箱里住一个月左右,大概要花五六万。“我当时以为总共五六万,自己凑凑能拿出来。”陈小波说,“第二天我再去问,才知道是1个宝宝五六万。”

如晴天霹雳,陈小波被震住了,“20万对我来说太吃力了。”他跑了很多部门咨询报销和补贴的相关政策,都未获得有效答复。老家的村干部建议,把宝宝户籍落到江西老家,或许可以报销一部分。

无奈之下,他打电话向电视台求助。8月28日,深圳当地媒体发布报道,面对镜头,陈小波说:“我是一个打工族,收入方面比较微薄。如果后面养孩子有大量的支出,对于我们家庭来说会比较困难。希望社会能给予一些帮助,我真的是没办法了,生活压力特别大。”

该报道迅速在网上传播并引发争议,抚育成本、重男轻女的话题成为网友讨论的焦点。陈小波点开评论区一条条看,从好意的评论中得到安慰,也被那些争论困扰,实在忍不住,他在一条恶意留言中回复:真心祝福的,我十分感激,我不强求帮助,但请你们口下留情。

这几天,李霞几乎不看手机,“我老公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怯弱地问。同事们安慰她,现在辛苦一点,等娃娃长大后就幸福了。

但他们还没想那么远,宝宝的住院费还没开始凑,一个月后,四个宝宝回家,一米三的床容不下那么多人,陈小波只能在客厅打地铺。大人的焦虑,小孩子不懂,二女儿总是兴奋地喊:“我要当姐姐了。”

责任编辑: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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