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3·15晚会曝光的5万多元听花酒,在资本市场是如何运作的?

日期:03-17
青海春天央视张雪峰

来源:南方周末

央视3·15晚会曝光一瓶5.86万元的听花酒宣传违反广告法,不仅国际专利未被认定,“高科技”凉味剂竟是常见薄荷提取物,但企业工作人员称这款白酒有回春功效。

随后,上交所向听花酒所属上市公司青海春天(600381.SH)发出监管工作函,要求核实有关情况。四川省和宜宾市市场监管局已介入调查。

两年前,南方周末曾报道听花酒在资本市场的运作术,现旧稿重推。

▲青海春天董事长张雪峰。(听花酒官网/图)

▲青海春天董事长张雪峰。(听花酒官网/图)

全文共3896字,阅读大约需要8分钟

从青海春天在2020年半年报中首次提出听花酒至今,其股价累计上涨238.70%。

如果投入3000万元以上代理听花酒,那么不仅可以获得价值3000万元的听花酒,还可以获得市值3000万元青海春天的股权。

青海春天2018年—2020年支付给前十名供应商的预付款合计3.53亿元,其中,预付给宜宾听花贸易的成品酒采购款项达到1.9亿元。

近日,一款名为“听花酒”的白酒横空出世,售价远超茅台,电视、机场都能看到它的广告。

听花酒由青海春天(600381.SH)出品,董事长张雪峰说,他趴在实验室的桌上眯了一会,梦到自己在昆仑山找灵丹妙药,一个太上老君模样的人飘过来,在他的左手用拂尘写了个“活”字。

醒来之后,张雪峰得到的启发是“水在舌边即为活”,舌边之水为唾液,听花酒最大的特点即生津。

这段听花酒的灵感来源被写入产品官方介绍中,并配图神仙以拂尘写“活”字。

青海春天曾是“虫草第一股”,2016年,相关产品被国家食药监总局叫停。目前,青海春天已连续亏损2年,徘徊在退市边缘。

听花酒系列产品包括52度浓香风格和53度酱香风格。两款产品标准装定价均为5860元/瓶(750ml),精品装均为58600元/瓶(750ml),后者价格可以比肩一瓶1982年的拉菲和2瓶50年的茅台。

但听花酒的工作人员告诉声称想要代理的南方周末记者,“茅台15年的年份酒,只能做我们听花的基酒。”

据公开信息,听花酒分别采用5年以上浓香原酒和10年以上酱香原酒,再运用新工艺对酒体进行二次发酵与制化。

“含听花酒三秒,五脏六腑都会生津。对男性来说,连续喝五天,性功能就有非常明显的变化,60岁的绝经女性,喝完后又来了。”上述工作人员如此介绍听花酒卖点。

他感叹,“5860元/瓶的和58600元/瓶的,都有这个功效。很神奇的!”

听花酒的故事似曾相识。青海某报2012年4月曾刊发《两根草的春天——青海春天的“极草”传奇》一文,其中写道,2003年以前,张雪峰一直在成都经商。2003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青海,接触到了虫草。一位活佛告诉他,那年冬天,自己的一匹马生了一场病,喂了各种药都不见好,后来给马喂了些虫草,每天七根,没想到一周以后,马的病竟然全好了。

张雪峰由此得到一个奥秘,马吃的虫草没有经过任何加热处理。他受到启发,在笔记本中写下四个字“常温生服”。2009年,青海春天以冬虫夏草为原料制成的纯粉含片“极草”系列产品开始试生产。

“极草”定价29888元/盒,平均每克1054元,是当时黄金价格的3倍。

借助占营收比超过九成的极草产品,青海春天2014年借壳上市,这一年公司营收达到20.63亿元。

但市场质疑不断,上市次年,国家食药监总局在对青海春天的冬虫夏草、冬虫夏草粉及纯粉片产品的监测检验中,发现砷含量为4.4—9.9mg/kg,远超保健食品1.0mg/kg的安全标准砷限量值。

2016年,“极草”系列产品被总局要求停止生产。

“很少喝酒”的张雪峰从2018年开始进军白酒行业。这一次,他遇上了托梦指点,得到的四字箴言从“常温生服”变为了“落口生津”。

据公司财报,青海春天2021年实现营收1.28亿元,其中听花酒实现营收2539.48万元,同比增长50.51%。

酒仙网集团合伙人路平曾是公司的首席侍酒师,他在2022年年初通过互联网知道了听花酒。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一开始谁产的都不知道,但被所谓的‘天价’吸引。”

2022年4月,路平在互联网平台上购买了一瓶58600元的听花酱香酒进行品鉴。这款一毫升78块钱的白酒,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酱酒味非常明显。此外,口感比较复杂。

“在所有的酱酒里,我没有闻到过这么重的香气。”路平说,在听花酒的官方宣传中,听花酒相较原酒,增加了6种青草香、13种水果香、8种花香、5种焙烤香、中药等6种干植物、41种细分风味。

听花酒认为,香高一寸,味厚三尺,即可实现落口生津的目的。

中国酒业智库专家、知趣咨询总经理蔡学飞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白酒市场不存在58600元/瓶的酒类消费价格带,这个价格只有在拍卖市场上年份茅台能达到。他认为,听花精品装只是作为形象产品、话题产品存在,并不具备消费价值。“青海春天的主力产品,还是5860/瓶的标准款。”

销售渠道上,听花酒分为线下、线上销售。在京东旗舰店,听花酒只有2257个关注量,天猫旗舰店只有2274个关注量。天猫上,5860元/瓶的标准装付款人数不超过两位数,58600元/瓶的精品装只有一人付款。

销量主要通过线下实现。据公司财报,2021年,听花系列酒线上渠道实现营收62.48万元,线下渠道实现营收2477万元,增长510.3%。

2021年年报还显示,根据市场需求,青海春天计划于2022年适时开展次高端“读花”系列生津白酒的上市销售工作,产品包括52度浓香风格装(500毫升)、53度酱香风格装(500毫升)。

读花系列价格较听花下降了不少。听花酒上述招商人士也透露了这一消息,“读花马上要上市了,这个产品的团购价格目前为498元/瓶。我们要以企事业单位的团购为主。”

498元/瓶的产品,代理商的毛利率能有多少?招商人士称大概在40%左右,但代理商必须要在地段良好的地方开设专卖店。“我们自己的旗舰店可能要在长安俱乐部对面开”。这个地点位于北京市长安街上。

蔡学飞表示,听花酒给行业提供了一种新的运营思路。通过超高端产品的推出、争议性的话题获得品牌流量。

为何是线下渠道占据主力,且增长明显?

一位白酒行业资深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听花酒的代理商,不仅可以获得产品,还可以获得青海春天的股份,“据说招商门槛很高”。

南方周末记者声称想要代理,一位听花酒招商人士表示,选商确实有要求,首先是当地社会资源要非常好。“打个比方,你必须要把当地至少是区委书记这样级别的人,叫到餐桌上来吃顿饭。”

为何要考量社会资源?上述招商人士表示,“定位要准确,这么高价位的酒,如果你社会资源不好,卖不动都成库存了,大家都麻烦”。

他还介绍,听花酒5860元/瓶的标准款,团购价格为3988元/瓶,成为代理商后,价格会更低。

“3000万起的大客户代理商,会按照股价匹配给你。”他的意思是,如果投入3000万元以上代理听花酒,那么不仅可以获得价值3000万元的听花酒,还可以获得市值3000万元青海春天的股权。

以青海春天目前15元/股左右的价格计算,3000万元可以获得200万股青海春天。

“3月份我们一个月就涨了60多亿的市值,我们的代理商赚了好多钱。下半年我们还会有几个利好消息出来。”上述招商人士说,目前,听花酒在全国大概有十余家代理商。

从青海春天在2020年半年报中首次提出听花酒至今,其股价累计上涨238.70%,同期大盘上涨8.28%。2022年,青海春天股价更是由6.74元/股一路涨至4月中旬的20.67元/股,近3个月内,7次登上龙虎榜。

同花顺数据显示,2020年9月,青海春天股东总人数3.74万人,截至2022年3月31日,股东总人数已增长至5.43万人。

青海春天2018年进军白酒,先斥资3385万元收购了关联方西藏听花酒业有限公司100%的股权,2020年11月更名为西藏春天酒业有限公司(下称西藏春天)。

但据天眼查,西藏春天只是听花酒的经销企业,而非生产企业。听花酒官网显示,生产企业为宜宾听花酒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宜宾听花),成立于2012年。

多位四川当地白酒行业人士均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此前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

天眼查显示,宜宾听花的实际控制人为李蓉全(拥有股份90.25%)、林晓莉。宜宾听花100%控股宜宾听花酒贸易有限公司(下称宜宾听花贸易)。

2021年5月,上交所对青海春天下发2020年年度报告的信息披露监管问询函,其中提到,青海春天公司预付账款期末余额为2.61亿元,单一供应商预付款项余额达1.90亿元,占预付款项总额的比例达72.88%。

上交所要求公司说明大额预付账款的必要性。核实预付账款对象与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是否存在关联交易或其他利益安排等情况。

之后一个月内,青海春天三次延期回复此问询函。在最终的回复公告中,青海春天表示,公司2018年—2020年支付给前十名供应商的预付款合计3.53亿元,其中,预付给宜宾听花贸易的成品酒采购款项达到1.9亿元。

支付宜宾听花贸易占比过半的预付款,青海春天给出的理由是“用以保证其按我公司要求的口味、规格进行生产,并保证产品质量的一致性”。

但这一年,青海春天支付给宜宾听花贸易的采购金额,仅为949.07万元。同年,青海春天的营收仅为1.24亿元,亏损3.2亿元。

据天眼查,宜宾听花贸易成立于2017年2月,注册资本仅为100万人民币。

宜宾听花的实控人李蓉全、林晓莉还曾担任广东极草药用资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广东极草)的股东、高管,这家公司100%控股深圳极草贸易有限公司股份(下称深圳极草),后者在2012年—2015年为青海春天全资子公司。

简单来说,青海春天2015年将深圳极草转给李蓉全、林晓莉所在的广东极草,现在李蓉全、林晓莉控制的宜宾听花作为生产方,又将听花酒卖给了青海春天。

在回复上交所时,青海春天称,公司预付账款对象中,除三普药业有限公司外,无其他与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存在关联关系的供应商或客户,不存在其他利益安排,不存在关联方通过有关安排侵占公司利益的情况。

2022年5月24日,青海春天盘中逼近涨停,尾盘收涨8.92%,报15.39元/股。

不过,留给青海春天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退市新规规定,上市公司净利润亏损并且营业收入低于1亿元时将被ST,若连续两年净利润亏损并且营业收入低于1亿元将直接退市,取消恢复上市环节。

在2020年亏损3.2亿元后,青海春天2021年继续亏损2.49亿元,但2021年公司营收1.23亿元,扣除与主营业务无关的和不具备商业实质收入后,其营业收入为1.15亿元,逃过一劫。

刚刚披露的2022年一季度财报显示,公司再度亏损2356.85万元,净利润同比下滑166.79%。

南方周末记者多次通过电话、微信联系张雪峰,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责任编辑:薄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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