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据视觉中国
7月28日，新疆若羌县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一自驾车队于22日自敦煌市出发，未经批准穿越若羌境内国家级野骆驼自然保护区，26日1车4人失联。经搜救，于27日发现失联车辆，3人已无生命体征，1人失踪……
一天后，7月29日，另一名失联者也被搜救人员找到，并确认罹难。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4名遇难者包括一男一女两名游客，向导贾某，以及随队的汽车修理工。截至8月10日，警方进一步的调查进展尚未公布。知情人士称，在此次事故中，相关车辆因先后加劣质油和加错柴油导致“趴窝”无法继续随车队行动，随后向导贾某驾车带着两名游客和汽车修理工在撤出无人区途中遭遇意外。
事发地，系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野骆驼系世界极度濒危物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比大熊猫还少。为减少人为活动干扰，该保护区管理局近年多次发布通告，“严禁一切社会团体及个人进入保护区开展旅游、探险等活动”。
中国探险协会发布分析报告认为，此次穿越罗布泊的车队遇险并造成严重后果，跟应急准备不足和处置不当不无关系。
近年来，国内探险旅游发展迅猛，中国探险协会发布的《中国探险产业发展概况及未来预测研究报告（2021-2025）》预测，2025年我国探险产业总产值将突破1万亿人民币。但与此同时，随着探险旅游的兴起，所引发的意外事故也屡有发生。中国探险协会发布的《2022年度中国户外探险事故报告》显示，据不完全统计，2022年共发生户外探险事故372起，涉及人员伤亡事故326起，受伤194人，死亡162人，失踪52人。
中国探险协会副秘书长蒋琬文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与市场快速发展相比，探险旅游还需要全面、深刻的安全保障教育，包括游客、从业者、职能机构等在内。
01
未能完成的“探险之旅”
推测向导徒步求援未回，3人也往外走均遇难
贾某的遗体在其陷车位置正东8公里左右被发现，再往前走12公里便是望舒村，距离雅丹地质公园大雁派出所也只有20公里左右。
7月29日中午，刘杰和助理驾车进入罗布泊找到了贾某的遗体。
“遇难者女儿辗转找到我，委托我去帮忙搜寻。”刘杰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新疆若羌警方7月28日发布警情通报称“3人死亡1人失联”，贾某即通报中的失联者。另外三名遇难者，系一男一女两名游客，以及随队的汽车修理工。
警方通报显示，该自驾车队于7月22日自敦煌市出发，未经批准穿越若羌境内国家级野骆驼自然保护区。刘杰透露，该车队7月26日返回敦煌市后，报警称1车4人失联，警方第二天找到了失联车辆和3名遇难者。
刘杰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该车队由四川一家改装车行组织，共有9辆车，另有两名向导带的两辆车。对于网传的“霸王龙”车队，刘杰称车队其实大部分是其他车辆，包括陆巡、坦克、牧马人等。
曾多次自驾穿越无人区的阿乐（化名）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道奇公羊霸王龙算得上顶级越野车，穿越罗布泊，车子性能完全没有问题，但这个车燃油标号要求很高，必须加95号以上的汽油。
▲陷在沙坑里的事发车辆。图据受访者
刘杰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车队进入罗布泊两天后的7月24日，大概是两辆霸王龙、一辆陆巡因为加了劣质油，导致车辆抛锚。其中一辆霸王龙后来又加错了柴油，清洗油箱时又不小心弄断了输油管……
随后，其中一辆霸王龙的游客随车队继续“探险之旅”，陆巡车在原地等待救援，另一辆霸王龙车上的两名游客和汽车修理工，随向导贾某一起驾车撤出无人区。刘杰表示，这段路仅有六七十公里，正常情况也就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但后来发现，贾某驾驶的皮卡车陷在了沙坑里，并最终让一车人陷入绝境。
“从位置和脚印判断，向导贾某和其他3人并非同行。”刘杰介绍，3人的遗体被发现在陷车位置偏东南方7.8公里处，与发现贾某遗体的位置相差3.2公里。刘杰推测，陷车后贾某先徒步出去求援，其余3人在车上等候。但久等未回，3人决定也徒步向外走……
02
“永远不能轻视这片荒漠”
穿越沙漠地带一个小问题，就可能带来灾难
罗布泊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东缘、若羌县北部，被称为“世界干旱中心”，广袤的区域被沙漠和戈壁所覆盖。
阿乐有过三次穿越罗布泊的经历，无人区里的神秘、宁静让他着迷。“但你永远不能轻视这片巨大的荒漠”，想要穿越这里，不仅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对后勤保障、领队经验、团队合作都是极大的考验。
阿乐2020年第一次从四川出发前往罗布泊探路，2021年、2022年先后两次带队穿越罗布泊无人区。其间，他遇到了爆胎、陷车、抛锚等情况。其中一次越野车减震出了问题，他坚持开了70公里走出无人区，有惊无险。
刘杰对罗布泊更加熟悉，他在“圈”内成名已久，曾驾驶国产越野车，完成世界上首次单人单车（越野车）沿北纬39°线和北纬40°线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挑战。
从事沙漠探险教学培训、紧急应急救援、无人区带队穿越等多年，刘杰表示，穿越沙漠地带，对驾驶人员和团队都有更高的要求，一方面要懂得避险，还要懂得如何脱险。“你必须做足准备，小心翼翼，一个小问题没有处理好，就可能带来灾难。”
据了解，在准备沿北纬40°线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前，刘杰做了大量前期工作，在沿途准备了四个补给点，把油、水以及绿茶、啤酒、花生牛奶等“存”放在小沙窝里，以备不时之需。
近年来，刘杰接待过很多游客，带领车队穿越包括罗布泊在内的多个西北无人区，每一次出发前，他都会详细规划线路，做足准备。车队较多时，他会按三四个车一组分设小组长，保证车子不能落单，随时报告随车情况。
▲向导贾某被找到时已经遇难。图据受访者
此次罗布泊自驾车队出事，网络上出现很多分析与讨论，媒体也报道认为，此次活动的组织和应急处理多有瑕疵。虽然具体的官方调查还没有公布，但多位业内人士分析认为，该车队确实存在应急准备不足和处置不当的问题。
阿乐表示，沙漠越野最重要的就是团队力量，组织松散是大忌，即便是游客，也要强化车队纪律和加强沟通。另外一方面，通讯设施要齐备，物料准备要充分，比如4天的行程，至少要准备6天的食物、饮用水、油料等。
有业内人士表示，这个季节罗布泊正是最热的时候，烈日下气温都在40多摄氏度，即使不被渴死，太阳的暴晒也很快就会让人昏厥倒下，“非早晚的情况下，徒步求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03
“禁区”罗布泊
长期是探险热门地事发保护区多次发通告禁入
而此次“探险之旅”，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无序和越界。在若羌县警方的通报中，涉事车队系“未经批准穿越若羌境内国家级野骆驼自然保护区”。
▲此前警方通报显示，该自驾车队穿越保护区并未经过批准
对于很多游客来说，罗布泊有着巨大的荒芜和严酷的环境，更有着令人向往的神秘、新奇和刺激。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证实，野骆驼保护区长期以来是探险、旅游的热门路线。
为加强对动物及环境的保护，近年来，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多次发布通告，提醒探险、旅游爱好者们禁止进入保护区。
在2018年的一份通告中，着重提到“对私自进入保护区开展旅游、探险等人类活动将进行严厉打击，情节严重的，将追究刑事责任”。该通报同时明确表示，因公进入保护区开展工作的，须经管理局审核、上级部门批准后，在管理部门监护下进入保护区。
野骆驼系世界极度濒危物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其种群数量比大熊猫还少。为了减少人为活动对野骆驼的干扰，新疆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严禁一切社会团体及个人进入保护区开展旅游、探险等活动”。
7月31日，若羌县安全生产委员会办公室再次发布《关于禁止组织参与非法穿越探险活动和在危险水域游玩的公告》，其中提及严厉打击非法旅行社、“黑导游”组织开展的非法旅游、探险活动。
刘杰表示，虽然罗布泊大面积区域是禁止游客进入的，但广袤的荒芜之地，管理人员也难以“把守”，很多游客在向导的带领下，避开关卡，绕道进入罗布泊时有发生。
事实上，为了促进行业有序发展，相关职能部门已经有所行动。今年5月，中国探险协会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和旅游厅、哈密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了“首届探险旅游发展大会暨中国探险者大会”。会上发布了首批全国探险旅游精品景区、精品线路，涵盖山脉、草原、丛林、湖泊、海洋、戈壁、沙漠等多地貌的探险旅游项目。
中国探险协会副秘书长蒋琬文建议，可以考虑对无人区探险设立准入门槛，让申请穿越的机构和个人提供资质证明，再要求具备强制装备清单、科学的探险和应急预案等，将探险行为规范起来。
业内人士分析，选择非法线路的车队因为需要绕路避开监管，往往需要消耗更多的油料、食物、饮用水等，这给物资准备带来更高要求。为了逃避处罚，团队遇到“小问题”时，也尽量避免官方救援，这无疑增加了行程的风险。
“这些乱象背后，反映出探险旅游市场的无序。”刘杰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除了非法闯入禁区外，对于游客来说，一些从业者的技能水平、安全保障的标准也难以评估，往往只能凭“经验”和“口碑”去判断。
04
探险产业的万亿市场
业内人士：行业需要一场全面、深刻的安保教育
中国探险协会发布的《中国探险产业发展概况及未来预测研究报告（2021-2025）》显示，近年来探险旅游发展迅猛，并预测2025年我国探险产业总产值将突破1万亿人民币。
探险旅游因其独特的体验性、新奇性和刺激性，受到越来越多游客的喜爱，但同时也带有一定的风险。蒋琬文表示，中国户外探险产业市场巨大，但目前从游客到从业者，专业技能和行业规范都亟待完善。
中国探险协会发布的《2022年度中国户外探险事故报告》显示，2022年共发生户外探险事故372起，涉及人员伤亡事故326起，受伤194人，死亡162人，失踪52人。
这份数据并非完整统计，而是基于媒体报道、网络检索等信息收集整理的。蒋琬文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大多数意外事故，均存在应急准备的不足或者处置的不当，反映了安全意识和安全保障的欠缺。
▲罗布泊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据视觉中国
近年来，为了促进探险旅游产业的良性发展，中国探险协会利用其专业属性，在主导行业标准的制定和推广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协会先后发布了《探险者行为指南》《探险应急救援指南》《探险步道建设规范》等技能标准，还细化到《露营者行为指南》《户外探险失温预防及处理指南》《户外探险安全员能力要求》等。
与此同时，中国探险协会还开发了“中国户外预警救援互助平台”，拟建立一个全国范围内的线上预警救援互助网络，结合线下的应急救援组织，力争大幅度降低户外安全事故。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当前，包括中国探险协会在内的多个组织、探险俱乐部等，都已开设探险领队技能培训、探险救援员技能培训及评级考核，以提升从业人员的技能水平。
蒋琬文认为，探险旅游行业需要一场全面、深刻的安全保障教育，包括游客、从业者、职能机构等。在技能标准、行业规范、法律法规、科技赋能等方面紧跟市场的快速发展。
责任编辑：祝加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