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在2018年世界生命科学大会留影。新京报资料图
据每日经济新闻消息,近日,深圳医学科学院(筹)创始院长、深圳湾实验室主任颜宁在个人微博上讲述了一段最近参加博士生推免面试时的经历,引起学界关注。
颜宁向考生问了一个问题:“假设时间来到10年后,你已经成为一名PI(Principal Investigator,即独立带领一个实验室的博导),你拥有所需要的所有资源(优秀的科研团队、充足的经费、完善的实验设备、大把的时间),那你最想探索的科学问题是什么?换一种说法,这一辈子有什么科学问题或者技术难题,你能解答或者突破,就觉得今生无憾了?”
颜宁在微博上说,参加面试的基本是国内生物医药领域所能招到的资质最好的本科生和硕士生了。他们个个学业成绩优异,许多还发表过不止一篇论文,但是,就是这些潜质优异的学生,面对颜宁的提问,大都有些茫然,没有听到一个让颜宁能够觉得眼前一亮的回答。
颜宁所提的这个问题,非常开放,考察的是学生对科学研究甚至未来科学世界的想象力。而催生这种想象力的,单单靠上课、读书、做实验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需要两个东西,一是对大千世界的好奇心,二是对现实世界的深切关注。对一个准备从事科学研究的人,这是至关重要的素质。
搞科研是一项非常艰苦的过程,除了具有为国为民谋福利的使命和责任之外,对探究未知世界充满好奇心,也是必备的条件;只有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对自己从事的研究具有浓烈的兴趣,一个人才能摆脱许多现实功利的考量,不计利害成败地做一些眼下貌似“无用”的研究。
这些研究许多或许会失败,但是,要知道,人类历史上许多重大的科技成就,最初都被一些人视为无用。还要看到,一个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也只有具有好奇心,才能做到像颜宁教授所说的那样,跳出书本文献,“不给自己设限制条件地到大自然里、临床中、社会上去观察,你会发现时时处处都有好问题。”
因此,颜宁教授这个问题貌似非典型,其实寓有深意,一个准备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能否回答好这个问题,其实非常重要。
作为长期工作在高校的教师,这些年,我深感一些喜欢读书、有思想、有见解的学生,往往不一定能进入保研序列。而拿到保研资格的学生,成绩名列前茅,简历看上去非常漂亮,但是,多年下来,他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被太多的具体目标所消磨,开始读研究生,又陷入诸如在权威期刊、国际期刊发表论文等等一系列的具体目标中。
这次颜宁教授面试时所面对的,恐怕许多正是类似这样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他们面对颜宁之问感到茫然,其实也不意外。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往往是当下的好学生最难回答的。
多年前,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先生与当时的中央领导同志谈话时感慨:“现在中国没有完全发展起来,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一所大学能够按照培养科学技术发明创造人才的模式去办学,没有自己独特的创新的东西,老是‘冒’不出杰出人才。这是很大的问题。”后来,这段话被演绎成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广受关注。
颜宁教授这次给学生提出来的问题,学生回答颜宁教授问题的状态,其实是对钱学森先生当年感慨的一种印证。
前些年,博士生招生,大都是招考制,现在绝大多数学校也采用了国际上常见的申请制。按说,申请制应该更有利于在选拔中考虑学生的综合能力,但多年下来,作用似乎还有待进一步发挥。
我们高等教育的培养理念、培养机制的改革,也需要进一步加大力度,单靠一些修修补补,怕很难适应时代需要。
撰稿/王天定(高校教师)
此前报道
颜宁:博士生面试上,我问了20多位同学,没有一个让我眼前一亮
深圳医学科学院(筹)创始院长、深圳湾实验室主任颜宁7月8日在个人微博上讲述了一段最近参加博士生推免面试时的经历,在学界引起关注。
在文章开头,颜宁就强调该文“说教味甚浓,不喜勿入;若有冒犯,非我所愿,提前道歉;抛砖引玉而已”。
颜宁介绍:最近参加了一次博士生推免面试,能进入这一轮面试的基本是国内生物医药领域所能招到的资质最好的本科生和硕士生了。在常规问答之外,我问了几乎所有人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但是20多位同学,却没有一位的回答让我眼前一亮(被我吓到的同学们也不用怕,颜老师从做助教开始的习惯就是问最刁钻的问题,打最高的分数;前者是逼着人去思考;后者么,我一直认为考上大学以后,分数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颜宁的问题是:
假设时间来到10年后,你已经成为一名PI(Principal Investigator,即独立带领一个实验室的博导),你拥有所需要的所有资源(优秀的科研团队、充足的经费、完善的实验设备、大把的时间),那你最想探索的科学问题是什么?换一种说法,这一辈子有什么科学问题或者技术难题,你能解答或者突破,就觉得今生无憾了?
颜宁认为: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非典型、面试太紧张,近一半的同学诚实地表示现阶段还没想过这种问题、一时半会想不出(非常感谢你们的诚恳,这也是很好的答案);有的同学讲的是文献里特别具体的小问题;有的同学泛泛说一些感兴趣的领域,但当问起哪些实验室是此方向时,却又一脸茫然……
颜宁说:“这些同学的课业成绩都很高,否则也进不了面试;甚至有些同学发表过不止一篇学术论文了(但除了其中一位以外,随便问一个论文中涉及到的实验细节,却又讲不大清楚……)我反思了一下是不是针对本科生问这个问题太早了,但总期待着有一两位同学能脑洞大开地讲讲—生老病死都是生命科学研究对象,真的就没有让人发自内心想钻研的么?”
对于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颜宁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我过去几个月与年轻PI们聊天最常说到的主题之一:你们有这么好的起点和支撑条件,一定要dream big& aim high!没必要只到文献里寻找你的科学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大多已经不是真正原创的了;也不要总是循着你之前PhD或博后实验室的方向、套路走下去;不给自己设限制条件地到大自然里、临床中、社会上去观察,你会发现时时处处都有好问题。
颜宁写道,“人类的知识才多一点儿啊,那么多未解之谜等着我们呢;过去几年十几年的科研训练给你的是能力、是武器、是科学方法,做了PI,天高任鸟飞,第一步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值得你和团队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问题。这其实也是说给自己的。共勉。”
颜宁图片来源:CCTV1《开讲啦》视频截图
对此,中国科学报报道称,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非常热闹。
有人表达了对这些学生的理解:“被面试者会担心自己万一哪句话说得不符合您的心意或者暴露出自己某些您不喜欢的科研潜质、就被淘汰了……说得太理想显得不落地,说得太现实显得不够有眼界,说得太深情显得很可笑,说得太商业显得很市侩,面试不是分享观点的地方。”
有人认为,虽然学生们的答案不够理想,但这个问题本身很有价值:“问本科生太早了,但是你问了以后兴许有那么几个人就一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问着问着就找到自己的路了。”
更有人一语扎心:“可能大部分博士毕业生也很难给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令人欣慰的是,也有年轻人分享了自己的生动案例:“本科毕业的时候,我特别知道自己想去做什么,我就是想去做神经相关的儿童罕见病,然后去研究生化通路。当时去找的实验室全是这个方向,但这种实验室往往都在医院,手续上有点问题。然后很偶然去做肺部发育,因为PI人很好,做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慢慢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啥了。”
在热烈的讨论中,一种声音略显冷峻:“刚开始读研的时候会有某种信念感,但是会被一次又一次地告知,你这个想法毫无意义。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你做这个能发几分的文章?”
颜宁教授简介
颜宁,山东章丘人,1977年11月生,2007年受聘清华大学医学院担任教授和博士生导师,2012年获得长聘教授资格,2013年成为拜耳讲席教授。2017年受聘普林斯顿大学,成为首位雪莉·蒂尔曼终身讲席教授。
她主要致力于跨膜运输蛋白的结构与机理研究,在国际上首次揭示人源葡萄糖转运蛋白、真核生物电压门控钠离子通道和钙离子通道等一系列具有重要生理与病理意义跨膜蛋白的原子分辨率结构,为理解相关疾病的致病机理及药物开发提供了分子基础。自2009年以来,颜宁作为通讯或者共同通讯作者发表学术研究论文近80篇,其中33篇发表于《细胞》、《自然》、《科学》。
颜宁于2005年获得Science/AAAS和GE Healthcare“青年科学家奖”(北美地区);2012年获得美国HHMI首届国际青年科学家奖、“中国优秀青年女科学家奖”;2014年获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2015年获国际蛋白质学会青年科学家奖,赛克勒国际生物物理奖,并受聘长江讲座教授(2018年终止);2016年成为戈登学术会议(Gordon Research Conference)首位来自中国内地的Alexander Cruickshank报告人;2018年获亚洲及大洋洲生物化学家和分子生物学家联盟(FAOBMB)“卓越研究奖”;2019年获得以色列魏斯曼研究所颁发的国际“女科学家奖”;2021年获得国际生物物理协会颁发的Anatrace膜蛋白研究奖。
2019年4月30日,颜宁当选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2021年4月22日,当选美国艺术与科学院外籍院士。
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责任编辑:张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