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姐弟坠亡案二审后“消失”的母亲,与当庭翻供的父亲

日期:04-08

来源:潮新闻

二审结束后,陈美霖“失联”了。直到昨晚,她才给我们发来一条消息,“我这段时间都不太方便,等宣判了再联系。”

和她相熟的人说,陈美霖心情很糟糕。

她原本想着,按计划,周五(4月7日)早上去上班,下午向各大媒体反馈庭审情况。不过,二审一直持续了13小时,这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更没想到,给陈美霖亲笔写下三封赎罪信的张波,竟然和叶诚尘一起翻供了。

当叶诚尘律师反复询问张波案发时孩子身高、年龄、智力是否有问题时,陈美霖再也忍不住了,当庭呵斥“你的孩子智力才有问题”。

疼爱的宝贝,却被自己曾经付诸真心的男人推向了死亡,陈美霖在清明节祭拜孩子那天,哽咽着告诉我们,“未来,我没有勇气再相信任何人了。”

二审,又是沉重一击,她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清明祭拜

清明当天,我们见到了陈美霖。她个子不高,齐肩的棕色短发打理得很柔顺。比起事发后的暴瘦,这几年她身材充盈了一些。众人面前,她温和有礼,轻声细语。

掩盖在平静生活下,陈美霖如同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

陈美霖接受各大媒体采访

陈美霖接受各大媒体采访

祭拜好孩子们,已经是傍晚。从海拔1000多米的寺庙下去,坐车至少20多分钟,山顶也没有公共汽车。两位来扫墓的当地村民,希望搭乘陈美霖爸爸的车,他一口答应了。

路上,陈美霖爸爸看到我们徒步下山,他热心地喊我们一起上车。但由于人数超载,陈美霖让出座位,她说:“我想一个人静静,自己走下去吧。”

我们便陪同陈美霖步行下山。刚刚接受完媒体群采,她情绪还有些低落,双眼通红。“到现在我还觉得这是场梦。你有体会过一个人极致悲伤是什么样子吗?”陈美霖声音颤抖着说。

两年了,她习惯下班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封闭起来。曾经有朋友建议去做心理咨询,她拒绝了,“治愈什么?他们不可能改变这个残忍的事实。”

只有提到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光,陈美霖才会弯起眼角,露出少有的笑容。在她的记忆中,女儿很懂事,两岁半就懂得搬凳子洗碗。女儿也爱漂亮,喜欢穿裙子。而1岁多的儿子是个吃货,看到大人吃什么,都讨着要尝尝。

事情发生后,两个孩子的遗物都在寺庙前烧掉了,只留下一个抱抱猪,放在陈美霖的床上,每晚陪她睡觉。

从祭拜寺庙下山的道路

从祭拜寺庙下山的道路

陈美霖的两个孩子仅相差1岁多,怀上儿子时,陈美霖生下女儿刚出月子不久。发现怀孕了,儿子已经在肚子里三个月了。张波告诉丈母娘,这辈子反正要生两个孩子的,早点生下来也好。这才把儿子也生下来。

让陈美霖完全没想到的是,本该幸福的儿女双全家庭,却是噩梦开始。“我可以原谅他婚内出轨,但我想不通他怎么能对孩子们痛下杀手。”

两年多了,陈美霖总是很恍惚,那种失去至亲的蚀骨之痛,扯得心脏一阵阵疼痛,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滑落。2020年冬天,经历了一对儿女被张波亲手从15楼扔下去后,一周,她暴瘦了10斤。

有一次,家里飞进来两只鸽子,在客厅扑腾了许久,她突然想到,这是不是两个孩子的化身,来看看妈妈。为此,她哭了好久。

蜿蜒坑洼的水泥路走了近半,陈美霖爸爸又开车来接我们,他刚把两位村民送下山。车上,我们与陈美霖谈心,希望她走出这段经历。“作为爸妈的独生女儿,自己过得好,父母也才过得好。”

陈美霖说,二审要是宣判结束,她没有更多想法,就和现在一样,不想考虑以后的生活。

戏剧性翻供

第二天的庭审一直到深夜22:30才结束,持续了13小时。

王星是少数有旁听资格的市民。他说,整个庭审从早上9点半开始,除中午、下午吃饭外,中途只休庭了3次,休息大约10分钟左右。大部分时间里,张波、叶诚尘的辩护人,总是对法官和检察官多次解释的问题反复提问。

4月6日,重庆姐弟坠楼案在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

4月6日,重庆姐弟坠楼案在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

二审庭审中,张波、叶诚尘当庭翻供,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记不住了”“听律师意见”。列席旁听本不该发言的陈美霖,两次忍不住发声。

时隔1年3个月,张波再次参加庭审。这一次,他当庭否认将两个孩子从15楼卧室窗户扔下。这让旁听的王星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一审对指控的基本事实和罪名无异议的张波二审时竟然翻供了。

而在年初,张波在看守所给陈美霖亲笔写的三封信中,还称自己“罪大恶极”。

张波的两个辩护人在法庭提供了相关的一些证据。但出庭检察官也通过出示证据对此进行反驳。面对一审时《现场勘查笔录》《鉴定书》等确凿证据,张波还能狡辩?王星有点想不通。

“张波的辩护人还表示,张波的前几次讯问都未作有罪供述,因为警方逼供诱供才作了有罪供述。”王星说,对于张波辩护人的说法,公诉方当庭出示公安机关侦查阶段的同步录音录像予以驳斥。

更令王星大跌眼镜的,叶诚尘用“精神病”“冲动商讨”的话术,为逃避法律制裁。其辩护人还出示了叶诚尘家人的精神病鉴定报告,以此证明家族有精神病史。“她整场情绪都很激动,声称自己是从犯、有精神病,希望法院判刑时能酌情考虑。”王星说。

清明祭拜当天,我们为已故孩子献上一束花寄托哀思

清明祭拜当天,我们为已故孩子献上一束花寄托哀思

两人的翻供意欲何为,众人皆知。这个情况也是陈美霖无法接受的。

两年多过去了,陈美霖会时不时更新社交平台动态,接受媒体采访。她每次讲述案件细节和内心感受时,总会流下眼泪,背负着巨大伤痛。但问起期待,她会平复一下,认真地说,“我要他们被执行死刑。”

内心支离破碎的陈美霖,一次次坚强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忍受刺痛的代价,正如她自己所言,“妈妈要为孩子们讨回一个公道。”

庭上,张波再提出以两个孩子的名义设立基金会,对此,陈美霖必然不能接受。她和母亲以“不需要”当庭拒绝。

张波在最后陈述阶段,还向两个逝去的孩子表示了忏悔,并对陈美霖及其父母致歉,表示如果被判死刑,将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王星觉得这有些虚情假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最后的审判

二审前夕,我们希望陈美霖能出去走走、看看,多接触不同圈子的朋友,或许知道以后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便和陈美霖一家约好,结束后,我们等在高院门外,一起吃火锅。

陈美霖和妈妈一起挑了一家名为“枇杷园火锅”的店,她说曾经去过,那边很美,可以在山顶上吃火锅,是个网红打卡点。这是陈美霖和妈妈都想去的地方。

不过,漫长的庭审,令陈美霖和母亲无法如期赴约。我们一直等在重庆市高院门口,就像很多重庆热心市民,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高院灯火通明的内庭。

晚上来围观的市民明显要多于白天,两侧人群前方,每隔一米,就站了一名民警维持秩序。直到4月7日0时15分,法院工作人员用高音喇叭告知在场市民,“诉讼参与人、律师、受害人家属等已经全部离开,请大家自行离开。天已晚,请大家注意安全!”此刻,人群才逐渐散去。

直至深夜,仍有许多热心市民不愿离去

直至深夜,仍有许多热心市民不愿离去

有些人从一早等到了半夜,有些人是下班后特地赶来的。他们希望等到重庆坠亡姐弟的妈妈陈美霖走出法院这一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给她一些精神安慰和鼓励。”

“我早上过来,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案子,确实性质太恶劣了,任何一个正常的父母都不会做出杀害亲生孩子的事情。”重庆市民陈女士眼眶有些湿润,她告诉我们,同样作为孩子妈妈,自己感同身受,无法接受,希望等到一个公正、符合民心的判决。

现场,也有附近居民带着孩子,坐在高院门口等姐弟坠亡案判决。大家时不时交流着案情,和从庭审现场流出的“小道消息”。几千万网友也涌入各大媒体的直播平台,“蹲”一个结果。不少人发送弹幕评论道,“每隔1小时打开一次直播”“蹲一个结果”“为孩子妈妈加油鼓劲”。

4月7日,二审更多细节曝光,登上当日社交媒体热搜。大家普遍不认可张波、叶诚尘的“意外”“精神病”“诱供”等自保陈述。也有人很担心陈美霖的状态。

4月6日,记者实地探访当年事发小区,此处为孩子坠楼区域

4月6日,记者实地探访当年事发小区,此处为孩子坠楼区域

二审后,陈美霖在做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就像陈美霖说的,“现在越来越觉得精力衰退,大概这两年为了孩子们的事情,太过伤神。”

一个“90”后妈妈,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清明节,陈美霖在孩子们墓前告诉他们,“等等,再等等”。

陈美霖相信,二审和宣判就就是她的“最后一战”。也是为坠亡姐弟俩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在给张波的回信中,陈美霖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两个孩子,我必须看到你死,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都将持续关注二审宣判结果。在此前的交谈中,陈美霖提到,等张波被判执行死刑,她一定会去墓地看望孩子们,告诉他们结果。“我会告诉孩子们,妈妈很爱他们,他们永远会留在妈妈的心里,如果有缘,希望他们能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妈妈会好好生活下去等待这一天。”

(应受访者要求,王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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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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