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武当道观过春节

日期:01-21

2019年,我来到湖北武当山的道观“金顶-太和宫”做义工。由于本没什么规划,也并不着急回家过年,因而我在道观从秋住到了冬,时间一晃而过,来到2020年,眼看就到了岁末。喝过腊八粥,道观里年味渐浓,慢慢热闹了起来。

雪后的道观。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雪后的道观。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在“太和宫时间”里,腊月是一年忙碌的开始。特别是小年以后,香客们不仅逢初一、十五上山祈福,而且也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进香拜神。比如腊月二十五接玉皇,正月初五拜财神、初九庆玉皇诞、十五过上元节……忙完正月,二月初二“龙抬头”、三月初三武当山主神真武大帝圣诞、清明祭祖……天气转暖,武当山景区进入旅游旺季,每天上山的人更加络绎不绝,直到十一长假结束,随着天气转凉,旅游进入淡季,道长和工作人员才能稍事休息。

随着工作量的增加,以往一两个人就可以处理的事情现在可能需要更多人手。尽管附近道观的道长和义工会来帮忙,外出学习和云游的道长也被陆续召回,但有些岗位上的工作人员仍然是多多益善。

比如斋堂。

斋堂相当于食堂,负责道观里的一日三餐和各种供品的制作,并同时对游客开放,25块钱一顿的自助斋饭也成了道观里的特色服务项目。出于宗教原因,一切“荤腥”物品都不得带入,包括但不限于烟、酒、肉、蛋、奶、葱、蒜、韭等。这并不意味着道观里的伙食差,相反,尽管全素,但一日三餐非常丰盛。早饭一般是炒青菜加咸菜配粥和馒头,午饭和晚饭大概4、5个炒菜,2、3种主食和1、2种汤。每餐除了青菜,还有各种用豆制品做成的炸鸡柳、红烧肉、狮子头等。主食也非常丰富,不仅有道观自制的米饭、馒头、花卷、烤饼、面条,还有香客送来供神的各种“馍”——本地人对于馒头、发面饼之类统称为“馍”,供馍、油馍、炕馍、烙馍,不一而足,我的词汇库里实在没有足够的词汇用来描述这些大的小的长的扁的面食,所以就叫馍吧。

厨师们有时候还会别出心裁做零食,比如外形可疑但味道不差的炸香蕉,撒上芝麻香脆可口的炸薯条、炸馒头,作为冬季补肾的养生小食炒黑豆……夏天的时候我还吃过荆芥做的绿油油的“神仙凉粉”。那么常年吃素会不会营养不良呢?做饭的师傅说,斋堂每天必须用豆类做一道菜,比如豆腐、豆皮、千张、黄豆、豆芽……以保证蛋白质摄入。想想也是,我们自己在家做饭,一顿大多也就是两三种菜,而斋堂每天提供十来种不同粮食和蔬菜,营养更丰富。

其中一位做饭的师傅刚好是我室友。有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我觉得道观里的素菜好像比我自己在家里做得更香?是因为吃素容易饿,所以我吃什么都香吗?他说也许吧,但另一个原因是斋堂用的油全部是香客还愿用的纯正手工小磨香油,用它炒菜当然就更香了。

竟然用香油炒菜,难怪好吃。

春节前,斋堂急需人手,室友问我是否愿意去帮忙。作为义工,我没有固定岗位,此前我的主要工作是扫地、检票、值殿、搬运和刷厕所,突然说让我去做饭,我心里非常没底。室友说我多虑了。新人去斋堂也只是打杂,择菜、洗菜之类。至于炒菜、采购、制定菜谱都轮不到我操心。

在斋堂洗菜、切菜的日常。

在斋堂洗菜、切菜的日常。

过完小年,我就被调进斋堂。交给我的第一项工作是择菜,地点位于斋堂旁边的小库房。于是整个上午我都坐在一麻袋土豆上择红菜苔和豆角,把两只手染得红红绿绿。同时择菜的还有其他两位做饭的师傅。斋堂的师傅都不是出家人,只是在此打工,但他们大多从小在武当山长大,对各个道观非常熟悉。他们对我很好奇,但话却不多,只是偶尔问我一句,家是哪里的?然后又低头择菜。择好的菜叶子被扔进笸箩里的细细簌簌声和门外渐渐多起来的游客们的大呼小叫形成对比,好像关起门来就是另一个世界。

可能是看我择菜的水平尚可,第二天我就得到了进入厨房切菜的资格。一位师傅交给我一盆莲藕说切成片。我对自己的刀工有信心的,拎起菜刀就开始切,切出的藕片虽不能说薄如蝉翼,但也基本合格,于是师傅不再管我,去忙自己的事情,而我的沾沾自喜却并没坚持太久。我在家里做饭时最多不过切一两节莲藕,如今眼前堆成小山的藕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明明感觉已经切了很久,但为什么那座山却并没见小……我又固执地追求刀工,不愿因此降低标准,于是这一下午的时间就都献给了莲藕。晚饭时,我恨不能逢人就问,今天的炒藕片好吃吧?是我切的哟!还有那个红菜苔,也是我择的!你看我指甲都红了!

斋堂的三位师傅轮流负责当天伙食,当班的人要凌晨三点多爬起来烧水做饭。室友说我不用起这么早,就正常起床好了。但当我早上六点半睡眼朦胧去洗漱路过斋堂门口,看到大家已经开始洗菜切菜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内疚,于是赶紧收拾好自己,加入他们,忙了起来。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给年三十的饺子准备馅料。我家没有除夕包饺子的习俗,所以我对此多少有些陌生,而更陌生的是给近百人准备全素的饺子馅,这是一个牵涉了几百斤萝卜青菜、数十块豆腐和几盆芝麻佐料的大工程。斋堂师傅指着地上的几筐萝卜说,先把它们擦成丝吧!

对于洗菜做饭我自以为颇有些经验,但对于擦几百斤萝卜丝这件事,还是有点无从下手。看着我在水盆里慢慢洗着一个个的萝卜,其他两位师傅笑了起来,说:不用那么细致啦,扔到水池里冲冲就好了——这让我充分体会到什么叫“萝卜快了不洗泥”。一位师傅边说边扔给我一个擦丝用的刀具。此前我曾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厨房小妙招”:把萝卜用筷子插起来再擦丝,可以避免刀片擦伤手指。然而看着我得意洋洋表演着“不伤手擦萝卜丝”,几位师傅却笑着说,按这个速度,吃上饺子恐怕要到正月十五了吧……

我不得不改变动作,努力跟上大家的速度。果然,速度上去了,手就被擦伤了。

接下来还有给几十斤芹菜末脱水的重任。一位师傅用纱布包住切好的芹菜末,按在砧板上使劲揉搓,挤出其中的水分,以保证馅料不会因为太多水分而影响口感。我觉得这件事比擦萝卜安全多了,于是自告奋勇,然而一上手才发现也是个苦差事。这项工作不仅需要力气,还考验技巧,而且流出的汁液刺激着手上刚擦破的伤口,又冰又疼。我扭头看着另一个师傅在旁边把整块的豆腐捏碎拌馅,心想刚才我怎么没挑这项工作呢!但现在也不好意思更换了……

终于拌好的饺子馅。

终于拌好的饺子馅。

最终,红的萝卜丝、绿的芹菜末、白的豆腐渣在香油和芝麻的撮合下搅拌到了一起,不知道做出来的饺子会是什么味道。斋堂师傅说除夕这天,大家都要来帮忙包饺子,晚上热热腾腾下锅煮。年夜饭对香客免费,而且大家还有机会品尝到刚出锅的素馅饺子。

忙完饺子馅,我们又开始为其他菜备料。考虑到春节期间香客之多,斋堂的师傅们要按照初一到初三、每天三顿饭、每顿饭至少300人的规格准备食材。有了昨天大家对我刀工的肯定,我对于切菜的信心尚存,只是速度仍然达不到几位师傅的期待,我只好下手越发潦草,切出的菜也不再整齐划一,菜根菜叶参差不齐,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大锅饭”的含义。

眼看胜利在望,我又不禁得意起来,心想,自己居然一上午就切了这么多菜,此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一走神,一刀切在了手指上。锋利的刀刃划在皮肤上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感觉到很疼,但就在一愣神的工夫,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我来不及多想,扔了菜刀就往外跑,心想这么丢脸的事可不能被人看到。

我冲洗了伤口,然后跑回宿舍找药。伤口比较深,撒上的云南白药一下就被血冲开,我用了两三张创可贴才勉强止住了血。这时候室友走了进来说,小李你是不是切到手了?我弱弱嗯了一声,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烧。他说,在斋堂干活,切到手很正常啊,其实我们都备有创可贴的。他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外伤用药。我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顺着说:是啊,天天切菜,难免切到手,是不是?他沉默了几秒钟,说:但像你这样一上午就擦伤、切伤好几次的情况也不多见。

哎!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道观召开全体会议,领导给大家分配过节期间的工作。我被安排到香炉前的“小道场”(小广场)引导游客排队、香客烧香。我觉得这个会开得很及时,保住了我的手。再干下去,我的两只手迟早都要废在斋堂里。

冷清的“小道场”

冷清的“小道场”

除夕这天,上完早课,我就去小道场找那里的工人师傅报到。公安、消防和医护人员也已陆续上山,大家打扫场地、准备物资、排查隐患,为即将到来的香客潮做准备。此刻的山顶,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为了不影响游客走路,我们要抓紧时间清扫道路。我一边在冰天雪地里工作,一边不禁想起这两天看到关于武汉疫情的新闻,就有些心不在焉,突然一铁锹铲下去,地上崩起一团蓝色火花,吓我一跳。扫地师傅赶紧过来说,估计积雪下有裸露的电线,我刚才这一铲子下去,隔壁小商店就跳闸断电了。安保人员也凑上来拍照并上报这个安全隐患。正在大家为即将到来的忙碌紧张又兴奋之际,却陆续收到通知:根据政府通知,今天中午14点起,武当山实施封山。

有人说,往年也有因为雪太大而导致封山的情况,但今年却说不好是因为雪情还是因为疫情。我们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香炉前几个游客正在打雪仗,一家老小五六口玩得热闹,我走过去劝他们早点下山,不然一会儿索道就要关闭了。但他们却一点都不着急,说已经定了酒店,可以在山里多玩几天。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来自武汉。可能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用着急,因为武汉已经封城,不容易回去了。

……

没有迎来期待中的香客大军,风雪中的道观多少显得有点冷清。但当晚的晚餐依旧丰盛,除了日常的青菜、平菇、菜花、豆角,还有用豆制品做成的肉丸子、羊肉串,炸红薯丸子和炸花生米则是点心。每种菜尝几口我就感觉自己快吃饱了。大家很快吃完,然后把桌椅搬到四周并摆上水果、零食,腾出中间一片空地,为18点的茶话会做准备。

所谓茶话会,就是太和宫内部自娱自乐的春节联欢会,大家听完领导讲话之后就开始即兴表演节目。

首先是道观管委会主任打了一套太极拳。如今,在武当山道教协会负责管理的道观里都成立了管委会,由道长们自己推选出主任和副主任若干,管理道观日常事务。太和宫的主任自幼习武,功夫很好,尽管斋堂空间有限,瓷砖地面又很滑,但他还是很潇洒地打完。这多少满足了我对于“武当掌门”的武侠想象。

之后副主任带着大家一起唱《道情》。“道情”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曲艺形式,《西游记》里就提到过孙悟空化作一个游方道人,唱着“道情曲”。如今在武当山流传很广的是道教金丹派南宗的创始人、“南宗五祖”之一的白玉蟾祖师所写的《道情》: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

常世人间笑哈哈,争名夺利你为啥;不如回头悟大道,无忧无虑神仙家。

清静无为是吾家,不染凡尘道根扎;访求名师修正道,蟠桃会上赴龙华。

差不多在场的每个人都会哼唱几句,但也就仅仅局限于几句。唱着唱着声音渐小,这个合唱节目也就算结束了。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大概是为了避免冷场,道教协会的领导站起来给大家讲故事。这位道长对于历史典籍颇有研究。刚到太和宫的时候我就领到了一本由他编写、讲述道教神仙源流的书。闲暇之余我翻看了一些,受益不浅。但由于他的方言我实在不太听得懂,所以对于他讲的故事也就只听了个大概,总之是一些劝人行善、教育大家爱国爱教和静心修道的故事。

后面陆续有几位道长站起来背诗、背经和讲故事,然而方言和经文本身于我都比较陌生。终于上来一个道长唱歌。他唱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唱着唱着,他脸忽然一红,讪讪地说:不好意思,调起高了,有点唱不上去了……大家笑着鼓掌对他表示鼓励。

副主任也唱了一首《中国人》,之后他转向我,说让我也表演个节目。此前他见我背着古琴上山,于是问我要不要弹个曲子。但我觉得古琴不太适宜在这种嘈杂又没有扩音设备的场合演奏。听到他唱《中国人》,我突发灵感,唱了京剧歌曲《我是中国人》。我之前听一些道长哼唱过地方小调,以为他们会比较熟悉戏曲。没想到大家竟然都没听过京剧,后来几位老道长还来问我:这就是京剧吗,还真挺特别的。我也不知道是他们真的没听过戏,还是我唱得和原版差别太大。总之,就图个热闹呗。

仍处于“考验期”的新教徒当然也逃不开表演节目的任务。他们一般会选择背经文,《道德经》、《黄帝阴符经》等。虽说是表演节目,但也相当于给大家汇报了一下自己近来的学习进展和备考情况。

随后,刚转正不久的年轻道长们慢慢活跃起来,有人独唱《好人一生平安》,有两人合唱道协的会歌《道在人间》,还有个道长上来唱了三句却忘了词,在大家的笑声中红着脸退下去,没一会又举着手机站起来说找到词了,重新唱……

每个人都可以领到一个红包,表演节目的人还可以额外领到一个,每个红包里都有一张百元钞票。据说往年这个时候,山下的香客已经陆续上山。道长们很欢迎香客们加入联欢活动,大家一起聊天、嗑瓜子和看节目,愿意展示才艺的人也可以得到红包。

茶话会结束以后,大家拎起桌上没吃完的干鲜果品陆陆续续回自己房间。有几个道长走进活动室看电视、下象棋。后来我去洗手间的时候路过这里,看到里面正在播放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两个相声演员一捧一逗,说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电视机前只剩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静静坐着,不知在欣赏节目还是已经睡着了。老道长平时话不多,经常一个人做木工活。有几次我和他主动打招呼,他也不怎么搭理。但有次却看到他一脸好奇盯着游客放飞的无人机。后来看我独自练琴,他就走过来坐在一边静静听,等我不弹了,他就凑过来摸摸琴身又捏捏琴弦,似乎对木料很感兴趣。听说他曾遭遇了网贷诈骗,不知道缘由,一如我不知道他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有怎样的体会。

除夕夜的登金顶之路

除夕夜的登金顶之路

几位年轻道长来到我宿舍聊天,讨论刚才大家表演的节目,回忆往年此时山上的热闹场面。他们说,这时候山上应该已经挤满了人,旅社住满了,很多人就在广场上搭帐篷。有些人舍不得花钱住旅社,就在楼道里甚至洗手间蹲一夜,只为等着大年初一烧香祈福。很多远路而来的香客把百元大钞送进功德箱的时候毫不犹豫,但却不舍得花几块钱买桶热乎乎的泡面吃了取暖。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扛得住啊!”我不禁感叹。

“是啊!”道长说:“所以我们也会尽量为他们做点什么,比如送点开水,拿件棉衣。看到有带孩子的,就把小朋友接到自己宿舍里吃点喝点,以免把孩子冻着、饿着。”说到这里,道长笑了笑,接着说:“以前我们睡觉不锁门,结果有香客冻得受不了,就在大半夜溜进我们宿舍,搬个凳子坐在屋子里等天亮。我们半夜醒来吓一跳,发现床边坐着个陌生人,然而他们却满不在乎,反而安慰我们说:‘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不打扰我。’——真是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雪越下越大,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听着手机里实时播报的新闻,表达着对山下世界的担忧。这种闲聊的感觉我似曾相识,似乎这里不是大家印象中漠不关心俗事的“清静”道观,而是街坊们添油加醋地散播家长里短的胡同小卖部,是凑在一起聊明星八卦的单位办公室,是山下我熟悉的诸多日常生活场景中的一个。

负面新闻加重了我的焦虑感。我担心自己被感染,也担心接下来的生活。但道长们却很豁达,劝我放宽心,还说这场大雪恐怕就是祖师爷在保护疫情中的道观,因为真武大帝是北方的水神,有这样千里冰封的神通。我忍不住反驳说,研究表明低温对病毒没有控制作用。道长却说,暴雪控制不住病毒,但可以控制人流量啊,没人上山,病毒自然也就上不来了。说得我心服口服——在道长们朴素的生活智慧面前,我常常感觉自己此前学到的知识和理论苍白无力。

听说山下的十堰市即将封城,于是我给市里太和医院的朋友发微信询问情况,她却说自己正忙,来不及细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本已回到老家,但看到同事被紧急征调回医院值班,自己也不想当逃兵,准备返岗。于是全家人带上年货,赶在所有公路都被封闭之前自驾返回十堰市,陪她一起等候医院调配。听到这些,我说不清内心的滋味。诸如“最美逆行者”之类的词汇还没被传开,而彼时的我陷在焦虑的情绪里自顾不暇,脆弱的神经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只能衷心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后来道长们陆续告辞离开,活动室里也没了动静,窗外只剩雪花在风中飞舞的声音,到处都冷冷清清的,好像春节也已与我无关。我想起那几个武汉游客、身边的道长们以及在除夕夜返岗的医护人员,忽然觉得过年、团圆代表了千百年来人们朴素而美好的祝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可回。

恐怕很难有人会预见那年春节前后发生的事成为后来席卷世界乃至改变历史的序曲。于我而言,这段经历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下山后我决心学医,并为此重新参加了高考,现在已经成为中医学专业的大一新生,希望通过学医直面疾病带给人的身心折磨。很多同样焦虑的朋友听说我在道观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都表示羡慕,觉得那是一个远离喧嚣、无忧无虑的“躺平”之地。而他们不知道,道观并不是世外桃源,比如也逃不开查考勤和写年终总结的俗套。大概“逃”终究不是个办法。道长们不过是众多社会角色中的一种,发挥着平凡而特殊的社会功能,并不因为修道就与世隔绝,反而在看淡聚散之后,更加重视生命,热爱生活。

今年春节前夕,我收到了武当道长寄来的日历和福字。三年一晃而过,而他们仍然是那么豁达乐观。生病的人在静养,其他人则和往年一样忙着铲雪、准备饺子馅,为需要帮助的村民送去生活物资,并为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做各种美好的打算。

——祝愿每个努力生活的人都在新年看到新希望;生活愉快,逍遥自在。

责任编辑:张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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