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国家卫健委官网公开发布了一则“答复”。
针对全国人大代表提出的《关于开展全面消灭蚊子的建议》,国家卫健委认真作答:“病媒生物防制工作是健康中国建设中一项重要的基础性工作,从源头上控制有害病媒生物,降低传染病通过媒介传播风险。”
“答复”中还陈述了我国近年来所做的相关防制工作,包括建立监测网络、发布控制标准、强化人员队伍、加强技术研究、制订防治方案、提高卫生水平等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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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答复”随即引发讨论。有人说,蚊子是生态系统的一环,人类不该去消灭这个物种;有人说,蚊子是“四害”之一,传播疾病还影响生活;有人说,不就一个小小的蚊子,为什么要揪着不放。
所以,蚊子究竟能不能被全面消灭?按照国家卫健委的说法,下一步目标和计划是,“降低蚊虫密度水平”。
理想的“顺风车”
夏日黄昏,是蚊子最活跃的猎食时刻。如果耳畔没有响起嗡嗡声,你很难察觉到一只雌蚊子已经靠近。
最多用时10秒,它就能找到一条最佳血管。轻轻停落,瞄准,将下颚的两根锯齿状切割片插入你的皮肤,切割。又用另外两个拉钩打开一条通路。顺势伸出它的刺吸式口器,直刺你的血管,吸出3~5毫克血液。未来几天,这些血液,可以供应它诞下的大约200枚虫卵的生长发育。
吸血的同时,它会通过口器不断吐出唾液,里面的抗凝剂可以防止你的血液凝固,让它更高效地获取足够血液。而抗凝剂会引发你的过敏反应,形成一个发痒的肿包。当然,帮助它繁衍后代的你,也可以把这个“包”理解为它的感谢之举。
蚊类生活史图片来源:北京林业大学博物馆公众号
一只蚊子的寿命不长,一般为1~3周,最长可达5个月。在短暂的“蚊生”中,雄蚊子负责交配和采花,雌蚊子则频繁地进行着这套为了繁殖而进行的吸食仪式,叮咬不息,产卵不止。
1.9亿年前,蚊子就出现在了地球上,那时它们叮咬的对象里有恐龙。后来,恐龙灭绝了,蚊子却延续到了今天。
相比之下,大约20万年前才出现的智人,仿佛一个“新生儿”。蚊子对待恐龙与人类,一视同仁。
如果没有细菌、病毒、寄生虫,蚊子其实不足为惧。不就是每年夏天送上几个“包包”吗,痒一痒,挠一挠,忍一忍也能过。
但大自然哪会这么单纯,在生态系统中,蚊子自有它的生存法则——这个物种优秀的繁殖能力与方式、生生不息的数量,让它们成了一些病菌理想的“顺风车”。
如果这只雌蚊子,此前恰好叮过一个疟疾患者,它体内也许就有了疟原虫。再通过疟原虫携带蚊新的叮咬,疟原虫就能找到下一个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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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显示,蚊子是被疟原虫“操控”的对象。一方面,疟原虫会让旧宿主变得“美味”,向蚊子释放出“咬我”的信号;另一方面,疟原虫会增加蚊子的叮咬频率,增大寻找新宿主的可能性。
疟疾,仅仅是蚊子向人类传播的超过15种疾病的一种。除了疟原虫外,著名且古老的黄热病病毒、登革热病毒、寨卡病毒等,以及一些新病菌,都与蚊子“狼狈为奸”,不断寻找宿主,繁衍生息。
致命叮咬
全世界有3000多种不同的蚊子,其中数十种“病媒蚊”,是数百种烈性人类病毒的携带者和传播者,给人类及全球公共卫生安全带来严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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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茨基金会曾资助过一项耗资40亿美元的研究,结果显示,蚊子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动物。按照死因排名,2000年以来,平均每年因蚊子而死亡的人数约为200万,位列第一。说蚊子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动物”之一,并不为过。
这种致命性,在历史长河中比比皆是,让人类对蚊子深恶痛绝。再加上蚊子体型微小、杀伤力大的对比,对人类自尊心又是一击。
公元前323年,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去世,享年32岁,一种说法是他感染了恶性疟疾。
上个世纪,驻扎于太平洋战场的美国士兵中,有60%至少感染过一次疟疾。
时至今日,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还显示,每年死于由蚊虫叮咬引起或传染的疾病人数超70万人。
我国也遭受着诸多蚊媒病毒的侵扰。
疟疾是其中之一。甲骨文中有‘疟’字,《黄帝内经》也记录了疟疾发病时的症状。直到2017年,我国疟疾感染人数才降为0。连续3年保持本土零病例的记录后,2021年WHO向中国颁发无疟疾认证,我们成为全世界第40个完全消灭疟疾的国家。
对抗疟疾,可以松口气了吗?9月16日,在国家卫健委的新闻发布会上,面对“我国还面不面临疟疾传播的风险”问题时,中国疾控中心寄生虫病所所长周晓农回答:“存在输入性疟疾病例引起当地流行的风险。”
风险的关键,还是在于蚊子。“目前科技手段还不能达到消灭蚊子这个物种的状态”,以及“疟疾流行区传播媒介孳生环境没有彻底改变”,我国依旧存在再流行、再传播的条件。
同一逻辑,全球散发的登革热、寨卡、西尼罗热、黄热病等经蚊传播的传染病,一旦遇上蚊媒活跃期,就会带来病毒输入和流行的威胁。
绞杀与反扑
蚊子带着病菌在全球兴风作浪,人类想要对抗这些疾病,顺理成章就萌生了消灭它们的念头。
1939年,化学家米勒无意中发现了氯苯基三氯乙烷的杀虫功效,通过抑制昆虫神经信号传导,从而快速杀死虫子,“杀虫效果让人拍案叫绝,杀虫效率令人瞠目结舌”。
这些虫子包括蝗虫、跳蚤、虱子,当然也包括蚊子。因为能迅速消灭这些昆虫,也就遏制了相关虫媒疾病的蔓延。
缩写氯苯基三氯乙烷的英文首字母,便是大名鼎鼎的“DDT(滴滴涕)”。从1948年到1972年,DDT在全球开启了它的时代。
在斯里兰卡,喷洒DDT使得当地疟疾病例从每年约100万例骤减到18例;在意大利,DDT帮助人们轻松实现了根除疟疾的5年计划;在地中海、亚洲,到处都传着DDT的灭虫捷报,它在公共卫生、农业等领域大展拳脚。
DDT还被直接施用在人身上,消灭虱子、跳蚤等体外寄生虫。巅峰时期,有人将DDT与原子能、青霉素、雷达并称为“四大发明”。
图片来源:《命运之痒》,[加]蒂莫西·瓦恩加德著,王宇涵译,中信出版集团,2021年11月
1962年,DDT的“神奇时代”宣告终结——这一年,DDT被证实会危害环境和人体健康,在自然环境中会残留将近数十年。
其实早在1956年,人们就发现,蚊子从DDT的药性下挺了过来,还产生了抗药性。疟原虫也在不断进化,还能抵抗人类所使用的最有效药物。蚊子和疟原虫都构筑起了强大的免疫防线。
20世纪60年代,对DDT免疫的蚊子迅速繁殖,遍布世界,扩大了活动范围,重新为疟原虫等病菌提供栖身之所。
“不足为害”
历史已向人类证明,蚊子是顽强的物种。想要完全消灭它,至少现在做不到。
2014年4月3日,原国家卫生计生委举办了一期在线访谈,一位中国疾控中心的研究员提到:“我国病媒生物防治策略已由‘消灭’转变为‘管理’,需要全人群参与,将病媒生物长期控制在不足为害的水平。”
“管理”而非“消灭”的策略,针对的是所有病媒生物,除了蚊子,还有苍蝇、蟑螂、老鼠、跳蚤、螨虫等等。
对于这些生物的管理,是在监测基础上,对病媒生物及其相关传染病的危害进行风险评估,选择既能有效控制病媒生物又对人类危害小的方式。
以广州为例,因为夏季湿热的气候,当地是“病媒蚊”孳生的温床。2014年广州发生大规模登革热疫情之后,环境卫生和除害防病成为当地焦点,近年来当地也在不断完善病媒生物的管理体系。
根据广州市卫健委披露,2015年,广州采用政府招标的方式,组建了12支专业化蚊媒应急与监测队伍,主要负责蚊媒传染病的应急处置,每一年还有演练考核;
2016年,广州以96000万元采购价,建设了蚊媒及四害密度监测与防控信息系统平台(一期),从其2016年出台的实施方案里规划,到2017年要建成覆盖全部街镇的蚊媒密度监测网络,建立蚊媒监测预警分级响应机制;
自2017年以来,广州市疾控中心每一年的市级蚊媒应急控制工作经费预算都在650万元上下;当地夏季会组织定期的灭蚊统一行动,也会在疾控中心网站上公布蚊虫密度的高风险区域。
就全国而言,加强灭蚊技术、制订防治方案、提高卫生水平都是近几年病媒生物防制工作的重点。据国家卫健委披露,目前国家级病媒生物监测点有1097个,卫生有害生物从业人员有20多万人,公司2.5-3万家,这些都组成了病媒生物管理的骨干力量。
2015年,广东释放了第一批“绝育蚊子”——将一些特殊的雄蚊放到野外,与野生雌蚊进行交配致其“绝育”,以达到种群控制的效果。
责任编辑:薄晓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