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实探|拍马风波背后文峰：店内贴满老板照片语录仍在充值大酬宾
“哪个公司不拍领导马屁，再说我们那是在自己对内公号上，又没对外拍”。提起近日的“拍马”风波，在文峰美容美发的一家门店内，店员表现得不以为然。
12月8日下午，贝壳财经记者来到文峰位于北京市望京附近某门店。进门望去，门店墙壁上贴满了老板陈浩的肖像照片或语录，梳妆台面镜子上也播放着老板陈浩的视频讲话。员工们显然关注到了围绕自家老板的网上风波，但在他们看来，拍领导马屁“属于正常行为”，外界的指责难以理解。至于遭到诟病的“虚假宣传”等，一位女员工说：“我来门店工作了10多年了，要真像别人说的虚假宣传能开这么久？”
近日，公众号“今日文峰”发布的一篇名为《秘书眼中的上海文峰美容美发集团总裁陈浩》的文章引发网友热议。文章中，一位自称总裁秘书的人士在文章中夸赞文峰老板陈浩“有天眼，掌握万物之规律，是首屈一指的三百六十行状元大满贯。”文章的精选留言下，还有人将老板比作“卧龙凤雏”，留言下面点赞量过百。
“彩虹屁的天花板”——有网友形容此番言论。众多质疑声中，12月7日，上述文章已在该公号消失不见。其最近一篇更新文章日期显示为今年7月31日。剩余文章中，其内容大多为“陈浩的创业故事”、陈浩的讲话之类，中间不乏对陈浩的“溢美之词”。
《秘书眼中的上海文峰美容美发集团总裁陈浩》这一“雄文”为何写就？12月7日，贝壳财经记者致电文峰官网、工商登记信息上留下的联系电话试图采访相关当事人，但电话无一接通。
通过文峰官网、工商登记信息，贝壳财经记者发现，文峰集团不单单是一家美容美发连锁企业。官网信息显示，文峰集团旗下产业还囊括化妆品厂、医疗美容中心、生物制药厂、职业技术学校等，拥有员工近万人，年总销售额达数十亿。”
这样一家年销售额数十亿的大企业，其近年来却颇受争议。
就在11月17日，上海市消保委曾发文指出，文峰商业模式或暗藏重大风险，并针对“大额消费拒不退款、售后服务缺位、价格不透明、虚假宣传、强制消费”等问题约谈了上海文峰。监管部门也曾针对上述问题，多次对文峰作出监管处罚。其中一则处罚内容为，文峰集团对外宣传旗下“文峰风氏养护精华液”可以预防“新冠病毒”，上海杨浦区市场监管局对其作出行政处罚，并处罚款50万元。
风波中的文峰门店：
墙壁贴满老板照片，仍在大酬宾，充值3888元起步，最高108888
12月8日下午，距离事件发酵第三天，贝壳财经记者走访了位于北京市望京区域某门店。
门店内，文峰店员身着统一制服，普遍妆容精致：男店员身着白色衬衣，深蓝色外套，头发打理得锃亮；女店员身着红色西装上衣，搭配红色短裙，穿着肉色丝袜。记者刚走到门前，便有店员主动给记者开门。
一楼大厅是迎客的“吧台”，二楼才是门店正式经营的场所。
在记者被引入二楼的途中，楼梯间便看到了公司董事长陈浩的照片海报，而到了二楼，陈浩的海报更是随处可见。
在二楼，记者首先见到的是吧台后印有充值价位表的海报，海报左侧即是陈浩画像。
海报上显示的充值价位不等，最高108888元，赠送10000分项目卡，最低充值3888，赠送680分项目卡。贝壳财经记者以顾客身份询问项目卡是什么，对方表示，充值项目仅对老顾客开放，并未继续与贝壳财经记者就价格问题交谈。
公司其他墙面上，同样随处可见陈浩的画像及语录。甚至在梳妆台的镜子都有屏幕不停播放陈浩的讲话。
贝壳财经记者询问理发价格，对方表示分不同价位，最低档位70元左右，最高档位有400-500元的。
而除了理发之外，门店员工还表示有面部清洁、身体调理、SPA不一而足。但最高项目价格也就1000元附近，并未有外界描述价格那么夸张。
记者最终选择体验了“折扣价”128元的脸部护理套餐，随后在美容师张芳（化名）的引领下去了一个vip房间。
该vip房间装修及设施风格类似酒店，里面有淋浴间、浴缸、马桶，房间中间则是一张1米宽的小床，床边则是清洗设备。
图/vip房间内景
做面部护理过程中，贝壳财经记者询问门店内人员关于最近舆论风波的看法。某工作人员、美容师张芳（化名）表示，“拍领导马屁”都是正常行为，“哪个公司不拍领导马屁，再说我们那是在自己对内公号上，又没对外拍”。
张芳称，自己2008年去上海文峰学校学习，付出了8000元学费，一年后她毕业被分配到各地文峰的理发店工作，至今已经13年了，期间从未换过工作。“我是对老板挺崇拜的，老板给我饭吃，没有老板哪有我工作，再说不崇拜老板哪能在公司待久。”张芳向记者透露她目前的待遇：基本月薪为8000-9000元，包含吃住，而如果客人办卡还会有额外提成。
另外对外界对于“虚假宣传”的指责，张芳同样觉得很难理解，“我们有400多家门店，我工作也有10多年了，要真像别人说的虚假宣传能开这么久？”
值得一提的是，离开门店的时候，记者提出想拍下充值价目表，刚拿出手机即被店员制止，并告知记者店内不准拍照。随后，记者在店员的陪同下被送下楼。
文峰美容美发帝国起底：
门店数百家，涉足制药、化妆品、学校，销售额数十亿，企业发展被其称作“三级革命”
但文峰集团公号上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夸张的“彩虹屁”，文峰集团又是什么来头？
企查查信息显示，上海文峰美发美容有限公司（简称“文峰公司”）成立于2007年12月4日，注册资本5000万元人民币。经营美容美发（限分支），销售范围包括：日用百货、五金交电、建材、酒店设备、美发美容用品、化妆品，保健服务等。
文峰集团官网上对于文峰集团发展史有着更详细介绍。文峰集团在全国各大、中型城市的美发美容连锁直营店达数百家，并拥有生物制药厂、化妆品厂、医疗美容中心和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现有员工近万人，年总销售额达数十亿。
依托上述企业，上海文峰集团的门店，逐渐形成了自产自销的“销售闭环”。从居家和院用，从头发、脸部到身体，门店员工需要对照脾胃套盒、肾水套盒、肝胆套盒等10余种文峰产品给顾客定制套盒，十次为一个护理周期。
此外，文峰还创造了“前店后厂、前店后校、产教研销相融合”的经营模式，门店的员工全部由文峰学校培养。而员工在进入文峰学校时，首先还需要缴纳一笔学费。但这部分学费具体多少未知。
产品自产自销，员工自己学校培养，陈浩可谓构筑了自己封闭的“美容美发行业围城”。
官网将文峰集团发展史概括为3个时间阶段：1996年-2005年；2006年-2015年；2016年-2025年。三个时间阶段被公司分别命名成为：初级革命时期；中级革命时期；高峰革命时期。
官网显示，1996年-2005年这段时间，文峰集团第一个举起美发美容全国连锁经营的大旗，在上海、北京、长沙、成都、重庆、武汉、青岛、天津、宁波等大中型城市开设大型连锁门店近两百家，年销售额达到十亿元，拥有员工约五千名。
这期间，文峰创造了“前店后厂、前店后校、产教研销相融合”的经营模式，其称，公司坚持所需要的产品自己生产，门店发展需要的员工自己培育。
2006年-2015年期间，文峰继续以上海、北京为中心，向周边各大省会中心城市发展，这些城市包括：长沙、成都、重庆、武汉、西安、南昌、郑州、天津、青岛、济南、石家庄、宁波、南京、昆明等。集团年销售额近二十个亿，拥有员工近万名，成为中国美发美容行业知名企业。
2016年-2025年，文峰称，集团业务将由北京、上海以及上述省会城市，继续向华北、华南、西南、西北各大省会城市及周边经济发达的地区拓展，预计在2025年之前，将实现全国的连锁门店突破一千家，年销售额突破一百个亿，拥有员工数万名的战略。
“造神”运动：
从农村放牛娃到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
在文峰集团官网上，专门有一栏介绍创始人陈浩的发家史，而经过多篇文笔“渲染”以及“不分场合”的“溢美之词”夸赞陈浩的“励志创业故事”，陈浩的个人发家史也可以称作一部“造神史”。
文峰集团官网显示，出生于1961年的陈浩是湖南省常德市人，自称年幼家贫，儿时以放牛为生，还要照顾几个弟弟妹妹，从小就担负着家庭的责任。读书的时候一直当班长，当学校学生会会长。
据官网介绍，初中时候，陈浩对中草药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从当地的一个老伯处学习了部分中药技术和园艺技术。官网称，在初中的时候，他记中草药的笔记本都有很厚一叠，这为他日后从事中医美容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6岁时，陈浩辍学，此时他开始学习摄影，并承揽了当地学校拍升学照和学生证照片的业务。拿下全乡身份证拍摄的机会后，陈浩开始拓展业务，收获了第一桶金。
学习摄影之后，陈浩是如何跑到上海，并最终在上海立足的，官网上没有继续介绍，而是用了“未完待续”四个字。
贝壳财经记者另外注意到，从幼儿到学习摄影，官网还穿插了一个小故事，陈浩称，他从小爱美，才两三岁的时候，洗澡之前都要跟他妈妈谈条件，洗完澡必须穿新衣服，结果妈妈帮他洗完澡后拿出来的是旧衣服，心里就非常不开心。小时候，他常常偷偷拿着妈妈那把只剩三根齿的梳子，把头发梳得光光的。在他的书包里，总是藏着一把摔碎了的小圆镜，上课前都要拿出来照一照，看一看脸上有没有不干净。文章中这种经历描述为“成功人士身上与生俱来的天赋”。
除了上述“笔墨夸张”外，在微信公号“今日文峰”上，还连载了所谓“浩哥创业故事”。其中一篇标题“浩哥创业故事：从农村放牛娃到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的文章里，介绍了陈浩在1999年被评选为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的经历。
文章称，当时陈浩的美容店刚开到第三家，为了“给美容行业正名”，陈浩写了一封自荐信给上海浦东新区团委领导，信中描述了文峰目前现状和未来发展规划，称未来要将门店从浦东开遍整个上海区域，并自荐成为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接到信后，上海浦东新区团委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题材和典型的案例”，在经过考察后，陈浩作为美容美发行业经营者被选入第六届“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
而除了第六届“上海浦东十大杰出青年”外，官网显示，陈浩获得的头衔/职务还包括“第三届中华十大管理英才”“科学中国人十大新闻人物”“2005年上海市黄浦区第一届优秀青年经济人物”“2012年度上海企业竞争力十大领军人物”“ 2013年中国上海美发美容行业领军人物”“湖南省政协委员”等。
宣传陈浩励志故事以外，文峰也没忘通过音频手段传播创始人陈浩风采，在企业歌曲《十颂浩哥》《文峰校歌》《歌唱我们的文峰》中，歌词中不乏对“浩哥”的夸张式的“溢美之词”。
屡被监管处罚
曾宣传旗下精华液可以对抗新冠病毒
在造神运动与企业三级跳跃进中，文峰集团曾因各种“虚假宣传”“擅自营业”“在广告中涉及疾病治疗功能”等问题被监管部门处罚。
2020年5月6日，因对商品或者服务作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宣传，文峰公司被上海市普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罚款3万元。
2018年10月19日，文峰公司因未取得公共场所卫生许可证擅自营业，被上海市黄浦区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警告，罚款5500元。
2018年7月19日，文峰公司因在广告中涉及疾病治疗功能，以及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被上海市浦东新区市场监管局罚款20.6万元。同年6月29日，因发布的广告含有淫秽、色情、赌博、迷信、恐怖、暴力的内容，文峰被上海市普陀区市场监管局罚款5万元，还被责令停止发布。
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6月，文峰公司还公开宣传旗下的文峰风氏养护精华液可以对抗“新冠”病毒而被上海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罚款50万元。据了解，文峰集团在其微信公众号发布“该新型肺炎主要是通过人体呼吸道感染和传播，当人的鼻子吸入后可感染。请大家立即用浩哥研制的文峰风氏养护精华液，它具有消炎杀菌的作用，可抵抗外在病毒进入呼吸道以及减少呼吸道近处病毒的侵入”。
被监管部门处罚的同时，有关文峰的负面新闻也频繁见诸报端。
今年3月，文峰曾因诱导老人“天价消费”而登上社交平台热搜榜。上海一位年近80的老人曾在当地的长寿路一家“文峰理发店”，3年消费了235万元，其中一天消费高达42万元。
根据报道，老人在店面中消费项目主要为理发美容，也有艾灸、按摩、“放血”项目，但具体如何操作并不知道。而这些项目的记录，都是店中服务人员在一张纸上手写，并未有电子打印消费记录。手写记录显示，“放血”还剩3次，面部补水剩8次，腿部疏通经络剩14次，截至时间为2017年8月28日。
今年11月17日，上海市消保委微信公号发文称，文峰商业模式或暗藏重大风险，文中表示，文峰公司存在以“产品+服务”的套餐预售规避预付卡监管、以套路营销行为逃避政府部门相关监管、以类医疗养生伪闭环，骗取消费者信任等行为。上海市消保委同时建议，相关监管部门对文峰销售的养生类产品是否具备相关功效及销售中涉嫌的违法违规行为以及对文峰门店、“文峰医院”的医疗及类医疗行为的合规性进行调查。
今年以来，文峰理发还因“各项投诉问题”被上海市消保委两次约谈。今年6月，上海市消保委约谈文峰理发，并表示，今年上半年，上海市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共受理文峰美发美容相关投诉201件（截至6月3日），较去年同期增长1.2倍。
11月3日，针对大额消费拒不退款、售后服务缺位、价格不透明、虚假宣传、强制消费等问题，上海市消保委再次约谈上海文峰公司，上海市消保委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6月4日至11月3日期间，全市消保委共受理文峰美发美容相关投诉193件。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彭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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