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寻子14年,终于得团圆,儿子却有了新想法
来源:环球人物
今年18岁的孙卓,已经比父亲孙海洋高出半个头,孙海洋要挺起胸,才能勉强将胳膊搭在儿子的肩上。父子俩拥抱了近三分钟,为了这三分钟,孙海洋等待了14年。
|作者:羽林郎
11月冬日的一个下午,正在山东聊城某高中上课的学生小国,突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以为自己“犯了事”的小国忐忑不安地来到办公室,发现有两位陌生人正在等着他。
“他们很友好地和我握手,我大脑一片空白,有点蒙。”小国回忆道。
他从两人的口中得知,自己原来叫孙卓,4岁时被人贩子从深圳拐卖到山东,亲生父母一直在寻找他。
12月6日中午12时55分,在公安部举行的“团圆”行动认亲活动上,孙卓推开大门,急步奔向一直等候他的父亲孙海洋和母亲彭四英,一家三口紧紧相拥在一起,不肯放手,直到撕心裂肺的哭声被幸福的笑容取代。
·认亲成功后,孙海洋一家相拥而泣。
今年18岁的孙卓,已经比父亲孙海洋高出半个头,孙海洋要挺起胸,才能勉强将胳膊搭在儿子的肩上。父子俩拥抱了近三分钟,为了这三分钟,孙海洋等待了14年。
儿子不见了!
深圳东郊的白石洲,曾是十多万户“深飘”们的家。这里曾有一家著名的“寻子包子铺”。
2007年10月,孙海洋夫妇带着4岁的孙卓从湖北监利来到白石洲,开了一家包子铺。
·孙卓走失前的照片。
包子铺开业的第二天(2007年10月9日)傍晚,忙活一天的孙海洋想趁着休息空隙打个盹。当时,刚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孙卓在包子店附近玩耍,身上还穿着新入园时发的崭新的校服。
刚闭眼没多久,孙海洋就被妻子的叫声惊醒,儿子不见了!
在警方帮助下,孙海洋查看了街头监控录像,发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用玩具车当诱饵把孙卓拐走了。走到一个超市门口时,孙卓不愿意再往前走了,那个男人又从包里拿出零食引诱,一直折腾了近50分钟,把孩子半哄半拖地弄走。
·拐走孙卓嫌疑人的图像。
孙海洋后来得知,就在孙卓被拐的同一天,附近还有两个男孩被拐。警方调查后认定,这三起案件应是同一团伙所为。
孙卓走失后,找儿子成为孙海洋夫妇生活的重心。他们走遍了白石洲的每一条街道,呼喊儿子的名字,但始终不见孙卓的踪影。
为了扩大搜索范围,孙海洋印了十万张寻人启事,张贴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一开始,寻人启事的事情无人问津,他就在启事上注明有赏金,金额从10万元涨到20万元。
·悬赏20万的寻人启事。
后来,包子铺的招牌也改成“悬赏二十万寻儿子店”,在街头很显眼。
·孙海洋的寻子包子铺。
加上了赏金,孙海洋每天都会接到几十个诈骗电话,对方号称知道孩子的下落,但是要先给钱才会说。但对孙海洋来讲,骗子打来的电话是儿子回家的一线曙光:“我如果一连几天接不到骗子的电话,我就觉得(找儿子)没希望了。”
孙海洋的母亲已年过七旬,得知孙子丢失后,老人家带着寻人启事,独自走遍全国许多农村。
14年过去了,被拐的孙卓一直没有找到,孙家再也没有笑声。孙海洋说:“过年过节的时候最难熬,一家人吃着年夜饭,某个瞬间会突然想,不知道孙卓在哪吃年夜饭,过得好不好?”
孙海洋的大女儿表示,爸妈过去感情很好,弟弟没了以后,两人经常会从早吵到晚,妈妈更是常在半夜哭醒。有天半夜醒来,孙海洋发现妻子拿着菜刀要自杀,他立刻冲过去夺下菜刀。第二天,他把家里的刀具全藏起来,不敢让妻子独自一人在厨房。
最终,孙海洋夫妇选择了和解。彭四英说,想再要一个孩子。2012年,小儿子孙辉出生了。
孙海洋知道,孙卓留在深圳的几率非常渺茫,但他们一直坚守这座城市。他相信,总有一天,孙卓会想起自己曾住在一个大城市里,想起家里开的包子铺门口的地铁站,然后循着包子铺的香味,回到他们身边。
追寻团圆的梦想
孙卓被拐卖的这十多年里,孙海洋走遍了全国许多城市,寻找儿子下落。
有一次,他在深圳宝安区贴完寻人启事往回走时,看到一个好心人将掉落的寻人启事重新贴回去。那个人告诉他,自己的孩子也被拐走了。
·孙海洋寻子。
从那之后,孙海洋开始接触全国各地的寻子联盟和走失儿童网站,他认识了3000多个有同样经历的家庭,成为寻子联盟的一员。孙海洋相信,每抓住一个人贩子,找到孙卓的希望就大一分。
后来,到了孙卓上学的年纪,孙海洋又和寻子联盟在多所学校开展寻亲活动。“我想这也是种帮助孩子回家的办法。有的孩子和孙卓一样,被拐时已经有记忆了,如果他们对自己的身世有疑问,就会来求助我们,我们也能帮他们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孙海洋曾帮助好几位父母找回孩子。每每见到父母与孩子重逢的场面,孙海洋也会想想孙卓长大的样子,“他应该是鼻梁不高,单眼皮的样子,像他妈妈一样。”
·孙海洋(右二)与其他寻子父母一起做活动。
2014年,孙海洋寻子的故事被改编成电影《亲爱的》。他对导演提出了唯一的请求,就是在片尾字幕中放上孙卓的寻人启事和自己的电话号码。
影片上映后,许多热心人联系孙海洋。他的微信好友一下子爆满,一天会收到几千条信息,接到过无数个电话,人们提供线索,希望帮助被拐儿童与家人团聚。在海量的信息中,依然没有孙卓的踪迹。
寻子联盟有众多成员,找回被拐子女的依然只是少数人。十多年来,联盟成员有人离婚,有人离世,有人在身心俱疲中选择放弃。但也有人像孙海洋一样,抱着找回孩子的希望,艰难前行。
今年10月9日,是孙卓被拐卖的第14年,孙海洋在微博上写道:“我来到案发地当年的包子铺门前,房子已是待拆迁的样子,面目全非。我按照人贩子当时走过的路线来回走了好几遍,很陌生了,很迷茫了。整整14年了,想想只能埋怨自己,来到深圳,最年轻的时光走在寻子路上,追寻团圆的梦想……”
此时的孙海洋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两个月后与儿子见面。
寻子没有结束
2021年10月,深圳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局在侦办一宗拐骗儿童案时,通过技术比对,最终确定这个孩子就是2007年深圳被拐儿童符某涛。同时,民警还发现,山东阳谷籍男子吴某某有重大嫌疑。
吴某某当时在深圳务工。很快,民警将吴某某抓获后,通过对比,发现其体貌特征和拐骗孙卓的嫌疑人很相似。与此同时,公安部“团圆行动”也通过人像比对发现,山东阳谷县某男孩与孙海洋被拐儿子高度相似。溯源之后,他们发现,孙卓被拐案的证据也是指向吴某某。
孙卓回家的日子近在咫尺。
12月6日,人民日报客户端发布,广东、山东、湖北三省公安机关联合破获了3起拐卖儿童案件,逮捕9名犯罪嫌疑人。在被找回的三名被拐儿童中,赫然写着孙卓(文中为孙某)的名字。根据警方报告,孙卓被拐走后,被送给山东聊城的国某立夫妇抚养。
当天中午,深圳警方向孙海洋夫妇递交了一份身份确认通知书。通知书上显示,经过DNA比对,确定找到的男孩是他们失散14年的儿子孙卓。
这一次,孙海洋不再羡慕其他父母。他随后在微博晒出妻儿的合照,“14年又57天后,他已比妈妈高出一个头,还给我带来了土特产。他就是我们大家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寻找的孙卓。”
孙海洋父子重逢的消息发出后,人们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电影《亲爱的》中孙海洋原型角色韩德忠的扮演者张译表示:“《亲爱的》为我们收获了观众,带来了荣誉,也让我一直牵挂着他的儿子。今天,终于!哭着看完直播,五味杂陈,最想说的一句话:祝贺孙海洋一家终获团圆,愿天下无拐,感谢人民警察!”
然而,对于刚刚团圆的孙家人来说,寻子一事并未结束。
在与亲生父母重逢前,孙卓曾对媒体表示,不会留在亲生父母身边。他说:“其实我心里有点愧疚,压力比较大,和几个很好的朋友说过这个事,他们说我的亲生父母找了这么多年,是很疼我的。我也谢谢他们,他们一定很辛苦。”同时,孙卓也放不下养育自己十多年的养父母:“养父母养了我十几年,对我这样才活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几年的感情就是全部。现在多了一个家,这边是我的父母,那边也是。”
孙卓的心里难忘养父母十多年的养育之情,但作为人口贩卖活动的“买方市场”,其养父母已触犯法律。目前,孙卓的养母已被采取强制措施取保候审,养父因正在生病,警方暂缓对其采取强制措施。
曾有网友提出一个观点,失去孩子的父母是否应该“选择放下”,回归正常生活。孙海洋笑言:“我明白这个想法,但作为丢失孩子的父母几乎不可能做到,这就像个不会愈合的伤疤。”
孙海洋与妻子有过一个约定,他们不会在小儿子孙辉面前谈起孙卓被拐的事情,甚至没有主动对他说起过还有个哥哥,但孙海洋觉得孩子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愿开口去问。“有次听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忽然讲‘我还有个哥哥呢’,我就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我想和他讲起哥哥,是一个过程波折却团圆幸福的故事,而不是永不愈合的伤疤。”如今,他终于可以把这个故事告诉小儿子了。
·孙海洋拿着孙卓的照片。
资料来源:新华社、紫牛新闻、齐鲁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