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两道防线，9台重型车云南峨山县的大象入城防御战
17头亚洲象，从普洱市墨江县迁徙至玉溪市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其中15头一路向北，跨越400公里漫漫长途，于5月底抵达玉溪市峨山县、红塔区。目前它们距离昆明主城，仅有100公里之遥。
峨山是我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这是当地民众第一次见到大型动物群体入侵。此前，当地民众对亚洲象知之甚少，它们看似温顺，但受刺激后实则凶狠异常，民众的挑逗和围观一旦突破红线，意外情况就可能发生。
▲亚洲象在峨山县县城西北部活动峨山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在亚洲象抵达峨山的前一天，峨山县政府即印发《峨山县亚洲象肇事防范与应急预案》，将亚洲象的肇事预警、应急处置由低到高设定为一般、较大、重大、特别重大四个层级，其中重大层级的启动条件之一，是亚洲象进入生产劳动集中区，造成1人以上人员伤亡。
红星新闻记者观察发现，如何应对处置这群亚洲象，对峨山县政府而言是巨大考验，“我们的根本职责，是既要保护好亚洲象，也要保护好百姓。”峨山县双江街道办事处主任钟毅说，峨山县城居住着2万名百姓，过去几天里，他们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调用消防车、渣土车等大型车辆，在东北方向的城郊结合部建立一道防线，“尽最大努力阻挡亚洲象入城”。
400公里迁徙
2021年4月16日起，原生活栖息在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17头亚洲象，从普洱市墨江县迁徙至玉溪市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其中15头一路向北，跨越400公里漫漫长途，于5月底抵达玉溪市峨山县、红塔区，目前距离昆明主城，只有100公里之遥。
它们出走的原因至今成谜，一路上，它们途径普洱市墨江县、玉溪市元江县、红河州石屏县。公开信息显示，多个县份是首次记录到亚洲象来临。行动轨迹表明，这群亚洲象是“无序游走”。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教授陈明勇认为，一个可能是，象群首领经验不足，“出现了迷路状况”。
“之前看到报道说，野生亚洲象进入了玉溪市元江县，我个人没有想到，它们最终会来到峨山县。”29日下午，峨山县双江街道办事处主任钟毅，在该县亚洲象肇事防范与应急指挥部告诉红星新闻。
首批进入峨山县的亚洲象一共14头，时间为5月24日晚8时，最开始，它们在小街街道大维堵村一带活动。25日下午，又有一头亚洲象赶到汇入象群。随后，象群进入双江街道辖区范围，在沐勋村和莲花村交接的山头活动。
钟毅提供的象群活动轨迹信息显示，26日19时，象群来到距离县城不足100米的位置；27日17时，象群在大坟山一带活动。20时20分，象群移动至县城东北部县消防大队附近；28日凌晨1时10分，象群移动至县城外玉楚高速伟恒矿业弃土场；6时30分，象群移动至松树林箐头；16时30分，象群越过峨峰山山顶，沿着玉林酒厂方向行进。
该象群包括成年雌象6头，雄象3头，亚成体象3头，幼象3头。云南省森林消防总队及下属机构昆明支队共10名队员，负责对这批亚洲象进行跟踪监测。28日中午，无人机搜索小组队员陈胜瑶告诉红星新闻，白天，这群野象在密林中休憩，一时难以觉察到它们的踪迹，因担心刺激野象，监测的无人机不能过度靠近。
森林消防队伍作战指挥平台的野象搜索任务数据显示，象群在峨山境内的轨迹，总体依旧保持北进状态。
4级预警应急响应
5月24日，峨山县官方印发《峨山县亚洲象肇事防范和应急预案》。当地官方提供给红星新闻的预案显示，临时成立的亚洲象保护管理领导小组，组长是副县长徐强，副组长是县林草局局长王忠亮、县公安局副政委谢云东。20名组成员，则由县财政局局长、民政局局长、应急局局长等主要单位负责人构成。
钟毅是组成员之一，“街道办于25日接到县政府的通知，要求立即参与到防范和应急工作的专题会议中去。”钟毅介绍，峨山县主城区属于双江街道办管辖，25日开完专题会以后，已是晚上11点，他仍立即召集街道主城区几个居委会主要负责人，安排部署下一步的应急防范工作。
亚洲象在峨山县县城西北部活动峨山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当时是明确社区和居民小组的工作职责，让大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确保工作取得实效。”钟毅说，这一阶段，他们加强学习了解亚洲象对生存环境和空间的需求，掌握亚洲象的习性，从而为接下来的防范工作提供理论支撑。
《峨山县亚洲象肇事防范和应急预案》适用于峨山县内有亚洲象分布区域的亚洲象肇事、（亚洲象致人伤亡、潜在致人伤亡事件）监测、防范、处置应对工作。该预案按照亚洲象出现的地点、时间、种群数量、距离生产区（农田、农地）和生活区（村庄、居民点）距离、致人伤亡等，将亚洲象监测预警与肇事应急处置分为特别重大、重大、较大、一般四个层级。
该方案要求各乡镇人民政府（街道办事处）要出台相应的应急预案，指挥长由主要领导担任。成员单位职责中，县公安局的职责为：必要时，使用防爆武器驱离亚洲象，若在亚洲象危及到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紧急情况下，果断采取紧急避险处置。
亚洲象在峨山县县城西北部活动峨山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四个层级的监测预警与肇事应急处置中，一般应急响应为象群距离村组的活动距离大于2公里，独象的距离为1.5公里左右等。较大应急响应则为：亚洲象进入经济作物和农作物生产区，但未进入居民生活区；群象活动地点距离村组边缘1公里左右，有向村组移动趋势等。
重大应急响应和特别重大应急响应的条件，是象群与村庄附近的经济作物和农作物生产区的接触更为直接密切，并分别有“造成1人以上人员伤亡”和“造成多名人员伤亡，象群仍然逗留村组生活区”之情形。
9台重型车辆抵挡
峨山县消防大队门口的G357公路，是峨山县东北部方向入城的主干道。野象搜索任务数据显示，27日晚，象群在峨山县消防大队一带遇阻后，沿着玉元高速大致路线东进，之后它们又北进，最终进入回龙村和峨峰顶之间的密林。
▲云南森林消防总队队员在峨山县回龙村对亚洲象进行监测
钟毅介绍，亚洲象是一种群体性动物，但在外出活动时，会有分散性的行为。峨山县城居住着两万人，人口聚集程度较高，亚洲象一旦进城，一些民众可能会表现很惊奇、兴奋，出于喜欢，他们会围观、拍照、聚集、哄闹，意外情况可能就此发生。
整个峨山县城被划分为22个网格，每个网格的责任单位，负责网格小区的入户通知，通知的核心，是要求民众在亚洲象进入主城后，绝对不能下楼。
▲亚洲象在峨山县县城西北部活动峨山县融媒体中心供图
“这些象群一旦进入县城，局面就可能失控，到了那个时候，象怎么管，人又怎么管，可能是严峻复杂的局面。”钟毅说，当时工作组的决定就是，要尽最大的努力，阻挡亚洲象进入主城。
峨山县消防大队所在位置，距离主城入口处只有100余米。此处建筑多为各类汽车修理厂，房屋多为板房，野象已经撞开了一些修理厂的大门，但此处设防的优点，是人口聚集度不高，工作组最终决定，在消防大队门口设立第一道防线。
工作组的第一项工作，是对人员进行疏散及实施交通管制，在此基础上，工作组再增加大型车辆对亚洲象进行阻截。
“一般的警车和轿车，根本无法抵挡亚洲象前进。”钟毅说，工作组从县城一些施工单位调来渣土车，从县绿化站借来洒水车，随后消防大队的消防车也参与支援。
第二道防线设立在县城西侧的高速路收费站入口，“即便亚洲象冲破第一道防线，也绝不能让它们上高速路”。钟毅介绍，这两道防线由9台重型车辆组成，其中5辆挡在县城入口，4辆挡住了高速路入口。
27日晚的现场视频显示，当晚一共有5头亚洲象抵达第一道防线。站在防线之后的钟毅有些紧张，他看到，这些野象先是试探性地用鼻子闻了闻，“如果它们要过来，还得有进一步动作，如顶、推等，我们就进一步观察，好在它们一番试探之后，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掉头就走。”
两层砖混楼房
进入峨山县的亚洲象，总体活动轨迹是回龙村、下金鸭村、上金鸭村、玉林村一带的农村地区，这些地方全属于双江街道管辖。
▲野象从玉林村经过留下的痕迹
29日，在这群野象经过的玉林村，红星新闻看到，野象对村里的庄稼实施碾压，它们留下粪便，踩碎水泥路面。
下金鸭村民张横说，他以前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见过野象，此番野象进村，对全村而言，是既兴奋，又紧张。28日晚，当地警方进村入户，告诫村民绝对不能外出。当晚，张横在自己家里，听到了一声野象的嘶鸣。
钟毅说，入户宣传是另一项主要工作，其核心是让群众知晓野生亚洲象具有较强的危险性、攻击性，“在防范的过程中，就要引导、督促民众要不围观、不哄闹、不投掷、不喂食，因灯光有一定刺激行，我们提醒民众，尤其在夜晚不要开闪光灯。”
▲野象从玉林村经过，造成破坏留下痕迹
在亚洲象可能经过的村组，工作组对房屋的牢固程度实施排查。钟毅说，他们要求民众一定要住进钢混房屋的二层以上空间。有些百姓居住在土木结构房屋，这些房子达到居住安全要求，但无法抵挡身躯庞大的野生亚洲象的攻击，这时候就要引导群众疏散、撤离。
“农村百姓住的房子，为了方便车辆进入，一般一楼是开合式大门，这种门，对亚洲象而言形同虚设，所以即便是砖混结构，也要求他们住在二楼以上。”钟毅说。
红星新闻实地走访发现，在工作组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当地民众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野生亚洲象看起来憨态可掬，实则凶狠凶险。目前，当地大多数民众对亚洲象能做到敬而远之，“他们要看，也一定会保持安全距离，看到地方要么是楼房房顶，要么是河对岸，不会逾越危险的红线。”钟毅介绍道。
▲野象从玉林村经过留下的痕迹
《峨山县亚洲象肇事防范与应急预案》提到，要让人民群众充分认识亚洲象的主动攻击性、危险性，摒弃侥幸心理，不围观、不冒险。在“亚洲象驱离和防卫”部分，该预案提到：若在亚洲象危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紧急情况下，可采取致命性射击的紧急避险及时处置，保护群众生命安全，致亚洲象死亡的行为应予免责。
钟毅说，目前亚洲象在峨山县境内，主要是对农作物及相关附属设施的破坏，入户则主要是对围墙、入户门造成破坏，未有人员伤亡，“我们贯穿始终的根本，是确保民众的生命安全，以及最大限度地确保财产安全，同时也要确保亚洲象种群的安全。”
红星新闻记者刘木木发自云南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