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封国令”下的中国人

日期:04-30
尼泊尔新冠肺炎

原标题:[特写]尼泊尔“封国令”下的中国人

“封国令”下加德满都空荡荡的街道。受访者供图

“封国令”下加德满都空荡荡的街道。受访者供图

记者|赵孟

截至4月28日,尼泊尔全国发现感染新冠肺炎54例。虽然相比其他国家形势较轻,但该国境内管控措施没有松懈。2020年3月24日,尼泊尔宣布封锁全国出入境交通,接着连续三次延长“封锁令”。至少数百名计划回国的中国人,陷入等待。

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有关人员向界面新闻表示,滞留在尼泊尔的中国人应该遵守当地的疫情防控政策,大使馆已经对他们的诉求做了记录,但目前尚无包机回国的安排。此外,由于西藏日喀则地区不具备隔离条件,因此陆路入境的吉隆口岸暂时不会开放。

“封国”

和许多滞留的中国人一样,尼泊尔原本并不在周雨锦的计划之内。

2020年1月下旬,经营一家饰品店的周雨锦计划出国游玩1个月,刚出国门就听见国内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消息。她以为国外相对安全,正好可以缓过疫情再回国。

3月初,她去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看朋友,然后再作计划。此时,疫情已经开始在全球蔓延,许多国家陆续宣布封闭入境关口,“几乎一天封锁一个国家”。

周雨锦发现自己想去的目的地,接二连三关闭了入境通道,她准备返回泰国。她购买了3月13日飞泰国的机票,但当天在机场被拒发登机牌——泰国也宣布禁止入境了。

她准备回国,可发现平时2000元左右的机票已经涨到了近万元。她狠心买了一张3月30日回国的机票。但3月20日,这趟航班突然被取消,她又将机票改签到3月31日,很快这趟航班也被取消。

她后悔没购买早一些的机票,“哪怕多花点钱,只要能回家。”身边的中国朋友告诉她,3月下旬尼泊尔飞中国的所有机票已经全部取消。她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咨询,最近的飞国内的航班已是5月份。

3月24日,尼泊尔政府发布通告,宣布该国从当日早上6时起,进入全国封闭状态,封闭时间为一周。通告要求,封闭状态下除紧急情况和购买主要生活必需品,任何人不能外出;除持有特许证件车辆外,一切公共和私人交通工具不得上路;除指定航班和国家安保力量使用飞机外,国内一切航班停飞。

一纸“封国令”,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周雨锦添加了8个滞留尼泊尔的中国人微信群,每个群里都有200多个群友。有人建议到大使馆沟通,有人提议写联名信,另一些人又觉得“没啥用”。群友们陷入争论。

他们中有公司职员,本计划结束这趟旅行正好回国复工,但现在面临被解雇的风险;还有几个高龄孕妇希望回国保胎,但如今只能待在异国的旅馆里,由于担心安全,有人“见红”了也不敢去医院;也有人已经预约了国内的医院做手术,如今也只能“自求多福”。

黄浩(化名)是一位刚刚起步的创业者,业务受疫情影响损失不小。他每个月背负7000多元的房贷,还有部分车贷,并且“上有老下有小”。如今,他被困在加德满都的酒店里,每天住宿120元,吃饭80元,其他开支30元,合计230多元,只能不断透支信用卡,“感觉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周雨锦也有忧虑。在泰国期间,她遇到了一名喜欢的男子,两人颇有共同语言,约定回国见面。如今意中人回国,而她被困在数千公里之外。由于共同的记忆本就不多,长期分离让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

她还患有抑郁症,出国只带了两个月的药物,早已用完。失去药物的帮助,被困的日子她经常心慌,白天精神恍惚,夜里睡不好。

“闯关”

有朋友给周雨锦建议,空路不通,还有陆路。距离加德满都160多公里的吉隆口岸,对面就是中国西藏日喀则。一些归国心切的人,选择从吉隆口岸入境。

“封国”后没几天,有21位中国人到达吉隆口岸,但被尼泊尔的海关人员拦阻,称要获得中国大使馆的许可才能放行。

有人联系到周雨锦,希望正在加德满都的她去向大使馆反映情况。周雨锦和几个朋友赶到大使馆后,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吉隆口岸每年3月份关闭一个月,此次受疫情影响,只会关闭更长时间。工作人员建议大家放弃陆路入境的选项。

但已经到达口岸的人不愿意离开,在口岸附近等待了数日。几天后,周雨锦再次联系其中一些人员,对方称他们已经到达日喀则,正在隔离。

这个消息鼓舞了一大批人,他们决定通过陆路入境。但此时公共交通已经停运,要去口岸只能徒步,通常需要走6天,而且沿途已经设置了7道关卡,“闯关”并非易事。一位滞留人员就在距离口岸1.5公里的地方被拦截了下来。

更多的人,无法完成层层卡哨的160公里徒步路程,只能放弃,期待着为期一周的“封国”结束后,可能会到来的转机。

“封国”结束的3月31日,尼泊尔政府再次发布通告,全国性封闭政策将从3月31日延长至4月7日。

周雨锦的焦虑日益加重,想到可能错失的缘分,“整夜整夜睡不着”。

期间,她看到在别的国家的中国公民,被包机或商业航班不断载回,内心更加困惑。

囤积的泡面吃完后,周雨锦换了一个可以做饭的旅馆。起初,每天有两次出门采购的时间,后来改成只有上午一次。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警察越来越多。

冒险

尼泊尔愈加严峻的防疫形势,迫使一些人冒险尝试陆路入境。

59岁的葛红可能是滞留尼泊尔年纪最大的中国人。她是一位徒步爱好者,对尼泊尔知名的的ABC徒步线路(安娜普尔纳大本营线)神往已久。她现在有家难回。葛红家里有80多岁的老母亲,还有一个95岁的婆婆,5岁的孙子也天天念叨让她回家。

尼泊尔的雨季就要到了,届时如果继续“封国”,陆路又无法通行,回国的唯一希望就会越来越渺茫。想到这些,葛红决定冒一次险。

4月2日早上7点,老人背上20多公斤的行李,徒步去吉隆口岸。这条160公里的道路平均海拔1000多米,路面破旧不堪。她计划走5天,晚上搭帐篷过夜。

前三个哨卡顺利通过。到下午三点半,她被拦在第四个哨卡。由于语言不通,她和守卫比划着交流了一个多小时,对方还是不愿意放行。此时,她已经走了8个多小时,身心俱疲。最终,警察拦下一辆车将她拉回加德满都。

对于何时“解封”,尼泊尔政策不明,信息混乱。4月9日,葛红决定第二次“闯关”。但走了10公里后,她在手机看到一条信息说,这条路次日可恢复部分车辆通行。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决定先撤回,待次日坐车到吉隆口岸。但第二天,路上依然没有车辆。

等待

比等待更糟糕的是,他们看不到终点。

4月7日,延期的“封国”令到期后,尼泊尔第二次宣布延长全国性封闭政策到4月15日,并将国际航班禁飞令延长至4月30日。4月26日,尼泊尔内阁第三次将全国性封闭政策延长至5月7日。

归国遥遥无期。人们一边做好长远准备,一边不停地通国大使馆等渠道反映回国的诉求。

他们曾将一封200多人的联名信提交上去。信中附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和回国的理由:有人要上班、有人要读书、有人要治病、有人要生孩子、有人要打理生意……

联名信的效果并不明显。大家开始频繁给大使馆打电话,但收到的回复多是“继续等待”、“请及时关注大使馆发布的信息”。

一些人尝试联系大使馆协调包机,“尼泊尔疫情不算严重,我们的感染风险并不高,滞留人员也不多。”但大使馆方面反馈,暂时没有包机计划。

葛红依然希望能从陆路入境,“我不坐包机,自己走回去也不行吗?”她希望吉隆口岸能让滞留人员通行。

进入4月下旬,商店货架明显空了许多,物价也比以前翻了3至4倍。平时卖70元的纯牛奶,如今卖到了260元。

“封国”不久,加德满都一家华人开的中华面馆,免费为滞留人员提供食物。周雨锦觉得老板做生意不容易,不好意思去吃。

她多数时间以泡面和榨菜度日,实在吃得恶心,才去中华面馆吃一顿。这里不仅免费接济中国人,也能看到一些欧美和韩国面孔。

归国无期,周雨锦搬到了一个价格更低的旅馆。旅馆每天50元住宿费,自己做饭吃,做一顿饭15元。厨房只有一处,位于顶楼的一个小隔间,做饭需要排队,有时候她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头顶乌鸦盘旋,有时还会突然冲下来争抢食物。

旅馆经常停电,“一会来一会儿停,像跳迪斯科”。热水供应时有时无,且冷热不均,有一次她正淘米,突然冲出一股热水,“手都(快)烫熟了”。而当她洗澡时,热水又变成了“毛毛雨”。

她动不动就流泪,甚至想到过轻生。有一次她站在阳台上,大脑一片空白,幸好被同伴一把拽下来。

和所有滞留尼泊尔的中国人一样,她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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