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将离开方舱的那段日子

日期:03-16
新冠肺炎

原标题:@武汉·接龙⑬|我即将离开方舱的那段日子

新冠肺炎疫情下,每个人的悲欢离合,无奈与抗争,都是一份独特的命运体验。

《@武汉——抗疫故事接龙》是澎湃新闻与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联合推出的特别策划,以新闻人物报道接龙的方式,记录正在武汉与疫情搏斗的人们,呈现出相互联系的他们在疫情之中的经历、心情与感悟,以及面对生命考验的自我重建。

离开方舱时,陆俊奕他和三个位护士在医院门口合影留念本文均为受访者供图

离开方舱时,陆俊奕他和三个位护士在医院门口合影留念本文均为受访者供图

3月7日下午两点多,与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的张莉一样,陆俊奕推着一个堆满大包小包的手推车准备离开方舱医院。

门口有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和护士、警察等着,一位护士走过来,让他稍事休息。离开方舱时,陆俊奕和三位护士在医院门口合影留念,面对着镜头,她们比出了不同的手势表达自己的欣喜。那天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2月6日凌晨他住进方舱,一个月以来,他经历了三轮检测都还是新冠病毒阳性,将接受转院治疗。

江汉方舱医院是在3月9日正式休舱的,但在此之前,其实早就“空了一半”了,陆俊奕所在的44病房原本住满了19位患者,但在3月2日就只剩下4个人,其中有3个已经确定转院,只有陆俊奕还在等待核酸检测和后续检查,他甚至一度戏称自己是个“留守儿童”……

离开方舱医院之后,陆俊奕转到协和武汉红十字会医院继续治疗,3月13日,又转到了火神山医院,最近几次他的核酸检测都是阴性了,他期待着出院的那一天。

“愿望树”挂满了贵州援鄂医疗队成员们的愿望。

“愿望树”挂满了贵州援鄂医疗队成员们的愿望。

以下是陆俊奕的口述:

大家开始猜“休舱”时间了

从2月26日开始,医生查房时开始给患者安排核酸检测,医生说,近期检测结果未达出院标准的患者再等五六天就会被安排转院。

这些举措在我们患者们看来是休舱的预兆,大家纷纷讨论起休舱的时间。有患者说是2月29日休舱,也有患者说是3月15日休舱,伴随着休舱猜测的是一连串的疑问:如果要转院,去哪家医院?如果出院,又会被安排到哪些隔离点?

江汉方舱医院线上用药咨询群里一些已经离开方舱医院的患者也在问:听闻江汉方舱马上要拆,不知是真是假?有些心急的患者问过医生和护士,他们都表示没听说过休舱的消息,患者们的讨论止步于猜测。我在27号晚上整理好了行李,心里想的是可能等不到第三轮检测,自己就要转院离开了。

2月29日休舱的说法很快被证实不算错也不算对,当天就有消息说二楼的区域和一楼中间的区域部分休舱,然后和一楼的东西区合并。完全休舱其实是在3月9日。

江汉方舱医院第一轮统计的阳性率大概在50%左右,直到2月22日前后我所在的44病房开始有患者出院。原本住满的19位患者在3月2日只剩下4个人,其中有3个已经确定转院,留下的我等待着第二天的核酸检测和后续检查。但当天二楼的患者搬来入住之后,这个病房又只剩下一张空的床位了。

新搬来的职高学生还在学习,为未来的奋斗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

新搬来的职高学生还在学习,为未来的奋斗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

我记得斜对面的病床之前住的是一个高三的艺术生,也到了该集训的时候,在医院,他到处找患者和医护人员画画,给他们画素描,没有铅笔,就用圆珠笔画。还有一个大叔患者喜欢给其他人画卡通形式的画。

疫情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隔壁房间的一位患者一家全被感染了,他的妈妈也是确诊患者,已经离世。家里的小孩也感染上。他入院之后一度很抑郁,后来才慢慢在其他患者和医护人员的鼓励下走出来。

但新搬进来的患者和我不熟,大家都有些拘束。等到我开始发放物资时,他们纷纷道谢。大家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共同关心的话题:什么时候休舱?外面的形势怎么样?什么时候复工?武汉要到什么时候解封?这些问题,我们并不知道答案,但是这些问题又关乎我们每个人的去向和未来。

有些人已经在和医生沟通后由医生向指挥部报备转院,真正通知转院离开也就是在眼前的事了。搬进来的当天,就有4位患者转院离开,在44病房待的时间就只有几个小时。

用手机记录方舱的时光

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离开,我也考虑过自己的去处,是出院还是转院?2月14日参加第一轮检测时,雷神山在招有医学背景的志愿者,我就想这个时候如果结果正常,三五天就可以出院,我是学护理专业的,到一线帮助更多像我一样被疾病困扰的患者也挺好的。但是,接连两轮检测阳性让我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等我出院了,已经不需要志愿者了。

3月5日,第二次核酸检测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两项检测,一阴一阳。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转院这一条路。通报转院之后,我终于搬离了44病房。江汉方舱医院一楼西区住男生,东区住女生这是过去的分法。西区、中庭和东区是贯通的,现在,西区彻底清空,因为转院出院还要经过西区的二号门,所以并未彻底关闭。我和剩下的男性患者一起搬到了东区。相比3月2日的大规模搬动,这一次患者们都有了心理准备。

3月6日转入协和武汉红十字会医院的患者名单出来了,我的名字就在上面。算起来,我是原44病房倒数第二个出/转院的患者。对于转院,我和其他患者一样没有什么期待,只想早点离开。已经转阴的患者要平静许多,他们只要等着工作人员来接就行。唯一关心的是转到哪个隔离点,相对来说,大家都想转到酒店,环境会好一些。

一名患者的耳朵受伤了,医护人员耐心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一名患者的耳朵受伤了,医护人员耐心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在离开前,我拿着手机到处拍摄。我之前就一直用照片和视频记录着这段在方舱医院的经历,如今我决定再次回顾在这度过的一个月时光。其实,我对武汉会展中心(注:江汉方舱医院所在场馆)并不陌生,2013年的夏天,刚大学毕业的我经常来武展参加招聘会,工作之后,我偶尔会来武展的会议厅参加会议。住进改建成方舱医院的武展后,一开始洗澡、上厕所都需要排队等候。但是,在这里发生的很多事都深深地触动了我。

我举着手机走向我的“战友”,像记者一样发问:“你在这边一个月心态有什么变化?”

他笑着说:“刚开始跟你一模一样,后来看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离开……”

我接了话:“还是有点慌的,他们都是出院的。”

“对,现在我应该也是慢慢努力加油。”他说完,我和他在镜头前一起挥舞拳头,约定在转院之后一起加油,早日恢复健康。

我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和病毒斗争。每一个地方都有我们生活的印记。走廊上贴满了感谢信和各种加油的话语,“武汉加油”“隔离病毒不隔离爱”“贵州逆行英雄”显得十分醒目。走廊的桌子上还留着没有读完的书和一盒酸奶。

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晚上,总是有三四盏灯陪伴,在黑夜里,它们照亮了值班护士交接工作的道路,也给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们一些特殊的慰藉。我睡的床位的铺盖已经掀起来了,上面还有十几袋中药液。

方舱医院收治的都是轻症患者,每个人的症状都有不同,医生必须根据症状制定具体的治疗方案。总的来说,患者有症状就吃药,持续没症状就停药,只要是没症状,医生都不怎么建议继续用药,哪怕核酸检测结果是阳性,因为药有时有像腹泻之类的副作用,只有每天发下的两袋中药液是必不可少的。每次吃完饭后间隔四十分钟,患者就要喝下一袋苦涩微酸的中药液。

44病房的患者都在喝中药液,这些积攒下来的中药液是我一个多星期没喝药的结果。我自己是“怕吃苦”的人,如果是这些药是板蓝根就天天喝。这些中药液我一开始也没扔,而是屯了起来。其实已经出院、住在隔离点的病友都跟我说过,隔离点也会有发药,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屯着,大概是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终于可以跟这些中药液说再见了。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照顾我们的医生护士都很关心我们,一路上,我和他们打了不少招呼,他们大部分是贵州援鄂医疗队的成员,有段时间我们患者的洗浴设施坏了,完全无法洗澡,找医生帮忙修好之后,医生发现好多患者都缺沐浴露、洗发水、肥皂等生活用品,于是把酒店分配的物资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物资分给我们。按照医生的说法,他们发了好几次,肯定用不完。这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还没等我回报一二,好几个护士又在离岗前不约而同地给我送来了消肿止痛喷雾——我之前脚扭伤了,医院一直没有相应的药物。我想给她们买药的钱,她们都不肯收。

在西区走了一圈,我听到护士们相互招呼着:“贵州队的老师们来!”原来是大部分患者已经确定出院或转院,她们的工作即将结束,打算唱一首《我和我的祖国》纪念即将休舱。围绕着走廊一边的电视,护士们在唱,有些患者也跟着唱,大家都戴着口罩,为了防止飞沫、气溶胶传播病毒,大家的声音都不大,但歌声却很真挚。我一边拿着手机录,一边也跟着唱了起来。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悠扬的歌声里包含着对所有援助湖北的医护人员的感谢。

这是休舱前一名患者代表38舱全体写给医护人员的感谢信。

这是休舱前一名患者代表38舱全体写给医护人员的感谢信。

3月9日,江汉方舱医院正式休舱,医护人员、患者和家属纷纷转发这个消息,“休舱大吉,再也不见”是每个人的心声。我拍摄的vlog也在第二天上传到网上,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

这段视频下面有1497条评论,有网友评论道:“听到《我和我的祖国》真的忍不住眼泪啊。”也有网友祝愿我们这些患者早日康复。这些暖心的评论让我有些感动。在对抗病毒的路上,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愿意,将我的经历分享出来。

(指导老师: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师周婷婷;澎湃新闻记者崔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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