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方方:劳动者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感,他们的从容能传递给我

日期:03-02
劳动者新冠肺炎

原标题:专访方方:劳动者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感,他们的从容能传递给我

来源:工人日报

她是一位著名作家,曾在湖北省作协主席的位置上因为敢于直言备受社会关注。

她是一个记录者,在武汉“封城”的日子里,她放弃文学创作在网络上发布“武汉日记”,再一次引起大众关注。

她是武汉的一个普通市民,在“武汉日记”中,她记录下自己生活的点滴,亦记录下自己对疫情的些许思考。

她是方方。

毋庸讳言,方方的“武汉日记”已成为无数网友围观、审视武汉这座城市的一面镜子。通过“日记”,他们与方方、与武汉悲欢与共。

回望一个多月来的“日记”,方方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她在怎样的状态下写出那样的文字让无数网友同频共振?她和她的城市,现状又如何?

工人日报记者对方方进行了专访。

专访方方:劳动者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感,他们的从容能传递给我

记者:您觉得文学或新闻报道,在此次抗疫中起了什么作用?

方方:新闻报道的力量在这样的大事件中,当然是主角,他们的时事追踪、现场报道、即时发布,这些都太重要了。而文学在灾难面前其实挺无力的。我的日记,只是我的日常记录而已,它不是小说。而记录下来就很重要。

记者:疫情期间您有过恐惧吗?

方方:我基本没有恐惧,但我是有过一点紧张,就是我女儿从日本回来。她的父亲在上海住院,是肺部问题。但是否是新冠肺炎,那时没有确诊。而我女儿去日本前跟她父亲一起吃过饭。这样,我女儿就有可能出现问题。她在日本期间,也有感冒症状。我去机场接她那天是1月22日夜晚。晚上的马路空荡无人,夜又很深,飞机还晚点。我们俩在车上都戴着口罩,我们决定让她自己先回自己家里隔离一周再说。因为女儿存在不确定性,让我很担心她被感染到。我备了一些药给她,每天都叮嘱她注意自己身体的状况。过年,我们都是各人过各人的,根本没有团聚。那天应该是我最紧张的。好在后来,我女儿没事。但自她从日本回来后,也一直没能回到我这边来。

记者:您的日记记录了多大半径内的生活情况?

方方:那就看你怎么来理解网络了。网络能跑多远,我就能到多远。难道这个必须自己骑着单车,到处找人吗?这都什么时代了?

记者:日记里有一些听说的,或来自网上的内容,能保证真实性吗?

方方:当然有些来自网上,比方官方的内容和疫情实时报道,这都来自网上呀。湖北电影制片厂常凯的绝命书,也是在网上看到的。有些东西,是否真实,是需要自己判断的。每个人的判断力不同,得出的结论会不一样。我的真实性基本都能保证,除了我的邻居、同学、同事亲口讲述的,我大多都会去找人核实一下。有一个地方,是需要我道歉的,就是王广发医生是第二批来汉的专家,我写成了第一批,这个是不对的。我也准备找个机会道个歉。但无论是第一批还是第二批,“可防可控”是他说出来的,我认为他应该对武汉人有愧疚有歉意。这个要求不过分。还有雷神山医院的屋顶被风吹走几片,我写成了火神山,也是错误。但不是大错,我的核心内容没有错误。

记者:您日记中的只言片语,反映了多大程度上真实的武汉?

方方:我认为是很真实的,其实我写的更多的是我的感受。而武汉初期的现实情况,比我记录的要严重得多。因为怕引起恐慌,我尽量是用安慰的方式,但有时,不得不表达出自己的悲愤。

记者:这段时间您最多的是哪种情绪?

方方:最开始肯定是相当愤怒的。这愤怒不是我一个人,几乎每个人都很愤怒。因为我们最初听说的是“人不传人,可防可控”,才导致大家松懈下来,很多人都是在这个期间被感染的。愤怒之后,即是紧张,紧张之后便是悲愤。到了现在,就是郁闷了。只能等待通知什么时候可以出门。所有的情绪,都是随着疫情变化而变化的。

记者:一个多月来,最让您心痛的事件或时间点是哪个?

方方:最悲愤的时间的确是武汉市中心医院李文亮医生的去世。而最锥心的是看到湖北电影制片厂常凯的绝命书,每看一次心里都非常刺痛。他那样克制,但一家人的命运却那么悲凉。还有我同学的去世,也是让我相当难过的,眼前经常会浮现出她以前的样子,毕竟我与她同桌了好几年。很多熟人或熟人的亲戚去世,都会很难过。因为死亡距我的距离太近了。

记者:日记大多在什么状态下完成?写的时候心情怎样?

方方:所有的心情,都是随着疫情变化而变化的。在疫情最初发生扩散的那些天里,我的心情也非常低落。很多人在呼救,但没办法帮上忙,整天都是那种无助感、悲怆感。但写的时候,却必须理智,因为不能加剧老百姓的恐慌和害怕。我一直说,在抗疫这件事上,我绝对配合政府所有的指令,与政府站在一起。

记者:您认识的医生朋友,一个多月来处在什么状态?

方方:医生朋友不是一个,至少是三个沟通得比较多一些。他们也都在工作。我因为不了解医院的情况,必须有专业人士来告诉我,所以,我就经常向他们请教。他们也经常主动把一些情况告诉我。

记者:在武汉有您认识的得新冠肺炎的人吗?有过交流吗?

方方:当然有,当然交流过。直接通电话和微信交流,都有过。我同学、我同事、我家人中都有病人,网络发达,我们可以选择最方便的交流方式进行即时交流。我也给他们帮过忙。我同学先前一直在医院,现在已经出院,进入酒店隔离了。

记者:武汉抗疫,您觉得经历了几个阶段?

方方:我想,武汉人经历过最初的六神无主的恐慌阶段,到正月初一结束,因为这时候,全国关注了,而且也有医疗队奔赴武汉,武汉人心稍微定了下来。但接下来则是第二阶段,即当初感染的病人都开始发作,但是医院却没有床位。寒冬腊月,到处都是奔走的病人,这让人太难过了。这个阶段到方舱医院的建成,才开始缓解。第三个阶段便是现在,遥遥无期的等待,虽然不再恐慌,也没有了残酷,但却很郁闷。

记者:您在日记里提到:很钦佩劳动人民,有时跟他们对上几句话,心里就有莫名的踏实。这几句话是有感而发吗?

方方:这是真的,在1月22日前后的几天,大家都六神无主。而我自己回头检索自己在那些天是否可能被感染,因为我在元月中上旬曾三次去了医院。1月18日,我开始戴口罩。春节前,我出去买狗粮和口罩,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环卫工人在扫马路,而且他们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扫地,那时还下着雨。在武汉这种特定背景下,你怎么可能不感动?我去超市买东西、去药店买药和口罩,也跟店主们交流,他们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感,总是很从容。这种感受,是可以传递给我的。

记者:您给武汉人此次的表现打多少分?

方方:我不做这种幼稚的事。但在这次疫情中,无论用怎样美好的词汇来形容武汉人都不过分。

记者:如何看待日记在网上引起的一些风波?

方方:这不就是批我小说的那帮人吗?没有我的日记,他们也会找点别的来批。这些人我根本不介意,我知道根子在哪里。你可以看看他们的批评文章是什么样的水准,是什么样的逻辑。他们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批,而不是我的日记。我写别的,他们也一样。

记者:日记会写到抗疫结束吗?会否结集出版?

方方:我会坚持到封城结束。书的事,已经有出版社来联系了,我会有我的想法。届时再说吧。

专访方方:劳动者没有想象中的恐慌感,他们的从容能传递给我

这是一段特殊的岁月,于武汉是,于所有的中国人都是。

方方的“武汉日记”,也许不能尽窥特殊时期里一座城市的全部,但它至少是一个切面,让我们得以知晓,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些细节。

疫情仍在继续,而我们祈祷,记录下疫情的“武汉日记”,能尽早结束。

记者张翀贺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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