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上游对话山西死亡博士杨超宇之父：一个小手术，人怎么就没了
8月28日，上游新闻刊发的《山西博士生之死：28分钟的鼻中隔偏曲手术后死亡》报道，引发广泛关注。
8月29日，山西省晋中市第二人民医院医患办相关负责人告诉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医院正按照程序积极推进这一事件，会依法依规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尽快查明杨超宇死亡原因，目前正在等待尸体解剖结果。此外，山西省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工作人员向上游新闻记者表示，医调办已介入此事，目前正在等待尸体解剖结果。
在西安读博的杨超宇，为何要回到山西太谷县的晋中二院进行手术？手术前、手术中、手术后，杨超宇都经历了什么？8月29日，上游新闻记者对话杨超宇的父亲杨成。
▲杨超宇生活照。受访者供图
晋中二院可以报销，觉得是小手术
上游新闻：杨超宇在西安读大学，你们家在山西平遥，为何要在晋中市第二人民医院做手术？
杨成：一年前，孩子说鼻子呼吸不舒服，他就在陕西省人民医院做了检查，大夫说鼻中隔偏曲，需要做个小手术就行。今年把他家里的医保手续弄好了，家里不宽裕，心想能报销一些费用。另外，他回来做手术，离家近，也能看看家里的人。
上游新闻：杨超宇什么时候回的家？
杨成：他8月16日从西安回的家，第二天就去位于太谷县的晋中市第二人民医院了。因为手术需要住院，所以到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上游新闻：住院后到手术前，都做什么了？
杨成：就是进行手术前的常规例行检查和输液，比如抽血验血、心电图、尿常规等等。
上游新闻：这些检查有问题吗？
杨成：没有问题，相关的检查结果都显示是正常的。如果有问题，医院也不会给做手术啊。
上游新闻：当时血钾正常吗？
杨成：“肝功能、肾功、电解质”检验项目报告显示，钾测定值为3.84，在参考范围3.50-5.50内，有些偏低，但在正常范围内。
▲杨超宇与妹妹儿时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手术进行了28分钟，术后曾视频聊天
上游新闻：手术前杨超宇有没有异常？
杨成：跟正常一样，精神状态也很好，手术前还用手机跟朋友、同事、女朋友聊天呢。
上游新闻：为什么17日住院，20日下午才进行手术呢？
杨成：除了手术前常规检查外，手术还需要排号，排号就排在了20日下午。
上游新闻：什么时候进入手术室的？
杨成：大概是20日下午5点多进入手术室，听说先麻醉注射，6点12分开始手术，6点40分手术结束。
上游新闻：从手术室出来后，杨超宇状态如何？
杨成：回到病房大概晚上7点左右，那个时候麻醉效果还没过，不过状态也没问题，护士给他输液（病例显示：静脉输注抗生素、补液等），心电监护。
上游新闻：之后有何变化？
杨成：大概8点多吧，麻醉过了，感觉比术后那会精神多了，还拿手机和别人视频聊天。
上游新闻：一直在输液吗？输的什么知道吗？
杨成：是的，一直在输液，具体输的啥我也不清楚，病例上有（葡萄糖注射液、乳酸钠林格注射液）。10点多时候，他还自己站起来走下床去小便。
术后5个小时：憋得慌、出虚汗
上游新闻：什么时候发现异样的？
杨成：具体时间记不大清楚了，大概夜里12点左右，输液快完了，他说浑身没劲、憋得慌、还出虚汗，腿也抬不起来。我就告诉了护士，护士就喊值班大夫过来。
上游新闻：大夫怎么说？
杨成：大夫看了下说，估计是饿了，身体虚弱，补充点能量，补点葡萄糖（病例显示，2点14分注射了葡萄糖注射液）。我给他掰了一个小块面包，结果他吃进去马上就吐出来了，还吐了汤水状的液体。大夫说，估计太虚，吃不进去，还是输液吧。
上游新闻：之后情况呢？
杨成：不仅没有好转，到凌晨2点左右的时候，孩子脸色开始变白了，说腿上一点劲都没有。当时我一看血压，高压低压都很低，我觉得有问题，就喊护士过来。
上游新闻：护士怎么处置的？
杨成：主刀大夫、值班大夫、还有心内科大夫都来了，心内科大夫说抽血化验一下，然后我就把抽的血送到了急诊化验科，一会化验结果出来了。
▲临时医嘱单显示，21日凌晨3点08输入氯化钾。受访者供图
术后8小时：钾含量低至1.4mmol/L
上游新闻：化验结果显示什么？
杨成：化验结果显示血液中钾含量很低，为1.4mmol/L，心内科大夫说要补充钾，赶快补钾，于是输入氯化钾注射液等。这个时候大概是21日凌晨3点左右。
上游新闻：杨超宇当时是什么状态？
杨成：跟他说话虽然有反应，但是连话都说不了，问他要不要小便，他点了头，我试着要把他扶起来，结果就发现，他的表情很难受，不自然，而且眼神已经不对了。这时心内科大夫说，这不是小便，是大小便失禁了。
我就知道很严重了，大夫过来抢救，胸压，他们说抢救，家属不能在屋里。
上游新闻：什么时候下的病危通知书？
杨成：应该在凌晨4点左右，叫我签个病危病重通知书，告诉我孩子很危险，抢救过来的希望不大，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还会继续抢救，然后叫我签字。
上游新闻：心里很难受。
杨成：（沉默数秒）哪能接受这事实，听到这话，我脑子顿时懵了，觉得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要没了？我觉得不能签这个字，所以到现在，这个病危通知书上，也没有我的签字。
上游新闻：之后发生了什么。
杨成：大夫又回病房抢救了，其实那个时候我知道，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情况不好了，我头晕着扶着墙走到楼道里，给孩子的妈妈和妹妹等家属打了电话，他们在电话那头都不相信这个结果。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小手术，人居然死了。
上游新闻：什么时候抢救结束的？
杨成：大概早上9点半左右吧。（病重或者护理记录单显示，凌晨4点心率、呼吸、血压显示为0）。
▲杨超宇因低钾血症、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受访者供图
医调委介入调查，尸检后已安葬
上游新闻：大夫怎么给你们说的。
杨成：主刀大夫说，人已经没了。大概10点左右吧，大夫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孩子因为低钾血症去死了，人死了要入土为安，其实意思就是叫我把人拉走。我虽然很悲痛，但也是清醒的，我说那不行，一个好好的人，一个小手术，说走就走了，什么也不说，我不能拉走孩子，然后我就出来了。
上游新闻：之后几天都做了什么？
杨成：医院催着我叫我把孩子拉走。21日中午12点多，在医院里面的医调委工作人员过来，她叫我口述事情的经过，她做了记录，我说完后她说医调委办公室在太原，得去太原走程序。
晋中二院的一个医患办的人说，就按照程序走吧，把孩子拉走吧。21日下午，因为医院没有太平间，孩子的遗体直接拉到了殡仪馆。
我22日去了太原医调委，那个时候晋中二院的负责人说，想走就走程序吧。
27日上午，市卫健委委托专业司法鉴定机构对杨超宇的尸体进行尸检，目前尸体解剖已完成。下午，就把孩子埋葬了。
上游新闻：这个事实确实很让人痛心。
杨成：我儿子特别的孝顺，孩子小的时候，我和孩子的妈妈在外地工作，他被奶奶带大，奶奶特别疼爱他，他对奶奶的感情很深，手术前还怕奶奶对这个事情担心，另外还说，读博期间不能再从家里拿钱了。
硕士期间的导师给他的评论是：有仁以为己任的使命感、责任感，敢作为，有担当，可为儒门干城。
上游新闻见习记者李洪鹏
责任编辑：赵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