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搜”的一下，医托上线|周末侃
北京鲁迅博物馆做了个在线检索系统，内容是鲁迅全集。本来它默默运行了好些年，在公众间毫无存在感，前几天突然被意外发掘。网友们如获至宝，毕竟有了它，“横行”互联网数年的“假鲁迅”，一秒就能现形了。最怕网友突然的关心，系统访问量陡增，一度崩溃。
“鲁迅说过的话”逐渐成了一个哏。随便说点啥，后缀“——鲁迅”，做成表情包，成了网友百玩不厌的游戏。突然发现“在线打假神器”，又一窝蜂跑去满足好奇心。真是同一个互联网，同一种娱乐精神。
鲁迅先生近些年在互联网之火，令人始料未及，连一个没头没尾的电视剧截图“抓捕周树人和我鲁迅有什么关系”，最后都能演变成可供套用的固定句式，且早就纯属娱乐，与鲁迅无关了。但娱乐不等同于亵渎。鲁迅后人周令飞就很体贴网友的幽默，只要价值观不歪，他都觉得一笑置之就好了。争相戏仿鲁迅，说明大家喜欢先生嘛。
我很欣赏周先生的态度。而且，你难道不觉得，一本正经地调侃鲁迅名言，甚至还有点可爱吗？一来它的确无害，二来，手法粗糙的游戏，杜撰得挂相又坦白，莫名散发出一股反讽气质。戏谑的姿态，简直是在讽刺那些拿着剧本“卖茶叶”的，造假病历骗捐的，开十度美颜直播的。真正的骗子，哪个不是精心粉饰、处心积虑，盯着你口袋里的真金白银？
前阵子，深圳破获了一起网络医托案。骗子成立“深圳山水医疗投资有限公司”，在广州、湖南、云南等地入股医院或承包科室，不过一年半时间，就骗了数千患者。一个遭遇情绪问题的受骗者小胡，通过百度找到了长沙长峰医院精神心理科，花了一万多，却越治越糟。小胡其实是被误诊了，后来他去了公立医院，花了几百块，病情就缓解了。
再健忘的人也很难忘记魏则西，而这么个案例，几乎是标红加粗地提醒你三年前的悲剧。复盘小胡的遭遇，不禁叫人不寒而栗：小胡亏得醒过神来、找正规医院治好了病，但他陷入的骗局，从手法上看，比起魏则西碰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加精准。
“钓”一个倒霉蛋，需要分三步。第一步，买搜索关键词，让“山水公司”这样的企业承包的医院科室跳上前排；第二步，当你点开网页，冒充的“医生”或“医生助理”上线，三言两语，让你觉得你的病好严重、那个医院好靠谱。平日里上网搜个病症，或许你还会纳闷，哪儿那么多“专家”，在线答疑简直随叫随到。其实所谓“专家”一直在网线那头候着，你和专家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你“搜”那么一下；第三步，传说中的“大专家”等着患者上门，诱导患者花费普通医疗十倍左右的钱，还不一定看得好病。本来嘛，在一些案例里，“患者”根本就没病。有病过度治，没病创造条件也得治，不然，这每一步都实打实下了成本的生意，怎么挣钱呢？再说，挣来的钱还得继续买搜索关键词，钓更多的鱼上钩呢。
坑害过魏则西的作恶链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升级换代，更加“精细”。藏在窝点里“望闻问切”的“在线专家”，照着剧本算计你，一丢丢都不幽默。
按说除了祸首山水公司，搜索平台、医院都难辞其咎，各方环环相扣，分食利益，少了谁骗局都无法得逞。可涉事方的反应却很有意味。百度或是其他搜索平台，尚未明确回应。不过，去年五月的时候，百度高级副总裁向海龙曾经表态，百度拥有业内最严格的医疗广告资质审查。那会儿有媒体心思细腻，发现百度医疗广告的竞价排名悄悄回来了，网页版还算消停，移动端却很可疑。于是，向海龙便出来回应，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百度坚决不允许以三甲医院的名义及名称投放广告”。
好巧不巧，深圳警方披露的案情信息里，当山水公司出价够高，百度搜索会把伪造的三甲医院网页排在结果前列。
长沙长峰医院的态度更是暧昧。根据三湘都市报记者获得的信息，医院方称是山水公司打着医院的名义行骗，院方不知情，也是受害者。这实在挺让人困惑的，这难不成是在说，长峰医院精神科出事，跟我长峰医院有什么关系？外包出去的科室和医院究竟啥关系，顿时显得很玄妙。
做功课的时候，我无意中搜索了“长沙长峰医院靠不靠谱”之类的词句，出来的结果除了近期这桩医托诈骗新闻，还有一堆一看就很不靠谱的软广页面。这些页面来自一些名字像模像样的网站，其中一个，号称“中国第一文化门户网站”，首页内容除了报道书画界消息，还积极为白癜风等疾病患者“支招”。我觉得自己四舍五入也算文化人了，却从没听说这网站，也是惭愧。对了，给受害人小胡看病的那个胡姓专家，在各个版本的介绍里，都是长峰医院的主任，但其他光环和荣誉都不太一样，反正难以考证。
絮叨这些，不是为了展示评论员的八卦恶趣。这其实是一个寻医的患者可能搜索的内容，或者可能跌进的坑。当年魏则西陷入野鸡医生的骗局，也不仅仅是因为盲目听信了百度竞价排名的广告，其他机构和信息的背书，也让他放松了警惕。医疗这么专业的事，外行人徒手判断，可不只能依赖那些靠不靠谱傻傻不清楚的信息么？
魏则西事件之后，经济学教授袁正写的一篇文章里假设，如果医疗机构和医生都有一个信用账户，进入社会征信系统，好多骗局是不是就更容易被识破呢？我觉得这是个靠谱的思路。警察叔叔打击犯罪再怎么给力，恐怕也很难保证迷失在繁杂信息海洋里的人们不再误入骗局，这时候，社会管理与科学技术手段出场，不正是合适的思路么？“假鲁迅”都能在线现形，假医生怎么就不行？
魏则西离开已经三年了，魏则西遭遇的骗局却依旧伤害着善良的人们。该拿什么告慰魏则西？活着的人不该停止反思。
（文/张静雯）
责任编辑：吴金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