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志家庭对催婚的逃离:男同接父母来北京过年

日期:02-10
男同催婚父母

原标题:一个“同志家庭”对催婚的集体逃离 | 进城过年

记者/石爱华

▷电影《喜宴》

▷电影《喜宴》

31岁的曹海是家族同辈中年纪最大的男孩,两年前在北京买了房子之后,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成了春节期间亲戚们的牵挂。

三个月前,曹海接到老家的电话,母亲又帮他挡了一个相亲对象,这个春节注定逃不过被催婚的局面。为了把父母从催婚压力中“解救”出来,今年,他决定把父母接来北京团圆。

人人羡慕的团聚背后,是全家守了十年的秘密:曹海不喜欢女孩,将来也不会娶媳妇。

春节的秘密

腊月二十六,临上班前,曹海把家门钥匙藏在了楼道的死角里。这天,是父母到北京的日子。

研究生毕业后,曹海留在北京工作,在互联网企业干了六七年,2016年,父母帮他凑齐首付,在北京东北五环边上买了套一居室。

老家的亲戚很羡慕曹海在北京能有套房子,他们觉得,曹海一家人来北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人知道,曹海有个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大学期间,曹海发现自己对身边的女孩不感兴趣,通过查询科普网站,他确认了自己“男同”的身份。“我不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曹海很快接受了自己的不同。

从小,曹海跟母亲像朋友一样相处,“喜欢男生”是他对母亲唯一的秘密,来北京读研前,他想解开这个心结。曹海为自己留了后路,大学期间他手里永远多存着2000块钱,据他所知,有些家庭一旦知道孩子是“同志”,便会通过切断孩子的经济来源逼他们就范,万一父母接受不了,曹海手上的钱也能挺一阵子。

跟母亲坦白那天,曹海给母亲看了一部讲述“男同”的生活现状的新闻短片,母亲看完后,哭着问曹海:“你有没有过自杀的念头?”

十年过去,曹海还是感激当时母亲的反应是关心而不是责备,父亲在那两年后才从母亲嘴里得知了曹海的秘密。父母从没在感情上强迫过他,但一家人也没有深入聊过这个话题。“我对父母没有过愧疚的感觉,但我会尽可能减少他们生活上的压力。”

压力更多来自别人的眼光,往年春节,曹海都要跟着父母去亲戚家拜年,他是家中独子,也是家族同辈中的大哥,除去一个工作不稳定的弟弟之外,适龄的弟弟妹妹都已成家。自从过了三十岁,家中长辈每次过年见面,都会问起曹海的婚恋情况,凡是遇到合适的女孩,第一时间就想着要介绍给他。

前几年,曹海总说要以事业为重,不谈恋爱,2016年买房后,婚事被催的更紧。曹海曾交往过几个“男朋友”,春节见到亲戚时,他把和“男友”交往的经历安在一个虚构的“女朋友”身上,以此解释没结婚的原因。这些虚构的女朋友中,有的性格不合,有的太势力、把他当成ATM机,能想到的借口曹海都说了。

这个春节,为了逃离这些,曹海最终决定把父母接到北京过年。父母细细算了一笔账,到北京过年一家子需要多花1600元的交通费,但为了过个清净的年,父母最终还是答应了。

失败的形婚

为了迎接父母来北京,曹海早早就开始置办东西。棉被、日用品都扩充到了三人份,屋里的插线板全部换成了自带USB接口的款式,足足备出15根充电线,并增加了一台加湿器和三个即热水龙头,衣柜也被腾出两个空格子备用。父母上火车前,他反复嘱咐千万少带东西。

老家没有暖气,往年春节,曹海和父母吃过晚饭,都是各回各屋,钻进被窝玩手机、看春晚。在北京,他把客厅的沙发床打开了,想着一家人能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看电视。

曹海本有带父母出去吃饭的打算,父亲拒绝了这个提议,要亲自下厨,父亲也拒绝了曹海逛故宫、泡温泉的安排,他还带来了电钻、锤子,要亲手帮儿子修理坏掉的家具。

曹海不承认父亲的喜怒无常和自己的“男同”身份有关,但父亲确实把坏脾气带到了春节里。到北京的第二天,他就因为火锅里的腐竹煮不透发火了,责怪是母亲买的腐竹不够好,母亲委屈,隔天偷偷发微信嘱咐曹海:“你爸心情不好,什么都顺着他点”。

父亲最近痴迷刷手机短视频,看到有趣的话题才抬头跟旁人讨论几句,曹海觉得这样很好,“有个爱好分散精力,不会乱想。”他还发现,父母今年的身体状况不如去年,多走几步路就会很累,两人开始关注起自己的身体健康。

过年这几天,母子俩更多聊的是家长里短,有父亲在场,曹海的个人问题很少被提起。“我爸爸不是一个适合倾听的人。”曹海说,自己目前没有伴侣,如果有进展他会主动告诉母亲。

曹海曾尝试过和女生交往,也曾有过同性伴侣,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曹海把这些归因于社会现实和世俗的眼光,自此,他没再参加过任何一个朋友的婚礼,“这算我对这个世界一个小小的对抗吧,”

母亲还是对曹海的婚姻抱有幻想,尤其是在参加邻居孩子的满月酒时,也期待自己能抱上孙子,好几次,母亲曾在电话里和曹海哭诉她的感受,考虑到父母的压力,曹海在去年曾试图导演一场“形婚”,以便给家里亲戚一个交代,卸下父母的负担。

曹海找到一位同样愿意形婚的“拉拉”(女同性恋者),女方父母知情,并且同意不要小孩,正好与曹海要求的标准一样,“就是逢场作戏,婚礼之后互不干扰的那种”。

这场形婚接近成功,在沟通后,曹海安排了父母和女方见面,已经到了商量婚礼细节的地步。在找到形婚对象之前,曹海和母亲商量就在自家楼下安排一个三四万的酒席,“表演”一场婚礼就好。找到形婚对象之后,母亲反倒认真起来,“酒席要十万起步”。见到形婚对象后,母亲再次改变态度,嫌女孩不够漂亮,即便只是表演,也不能当自己的儿媳,形婚计划彻底失败。

“在这个过程中,我爸妈既是导演也是演员,把他们拉下水,是想告诉他们形婚有多难。”那次形婚“谈判”,是父母第一次走进性少群体的圈子,那之后,母亲对曹海形婚的期望也变小了。今年春节,母亲聊天时还会偶尔提到某个邻居的孩子又结婚了,但话题不会再指向曹海。

“今年不参加了”

这个春节长假,所有的行程依然是看着父亲的心情决定,平常他只在附近的超市逛逛,直到大年初三,全家人才一起去了一趟地坛庙会,父亲也是回家倒头就睡下了。

来北京几天,父亲总是气喘,曹海帮他挂了中日友好医院呼吸科的号。将来如何帮父母养老,已在曹海长期的人生规划当中,北京这间一居室不是曹海理想中的归宿,没有户口,父母看病不方便。

在北京买房之前,曹海曾利用年假到上海、深圳、广州,杭州考察,希望找到一个能够长期定居的城市。对曹海来说,一个城市是否适合定居,对“同志”的包容度是他参考的重要标准。

每到一个城市,曹海都会在最繁华的地段,打开同志交友的APP搜索附近的“同类”,他把同志的人数量化,并统计交友网站上使用真实头像的人数,对比各个城市的差异,他最终发现,上海、北京最为开放。受住房政策影响,他在北京买了房子。

即使在北京,曹海也不敢贸然公开自己的同志身份,“库克做到了苹果的CEO才能向世界出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样的身份被公司裁掉”。曹海曾在一个饭局上跟最信任的男性朋友“出柜”,坦白自己身份后,好友的饭没再吃下一口,并且匆匆结束聚会。

北京也并非最理想的定居地,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父母养老。曹海一边做着经济上的准备,一边等待,他要找个地方,能接纳自己,也能让父母有快乐的晚年。

父母计划在北京过完十五再回老家,除了有限的几次出行,大部分时间一家人都待在家里,有时一起看看电视,有时各自低头看着手机。父亲刷着新闻,曹海刷下“同志”交友网站,母亲会在家族群里抢抢红包。

从初一开始,每天都有亲戚组织聚会,曹海屏蔽了群消息,有人在群里请他们一家做客,母亲解释:“今年不参加了,在北京过年。”

(文中曹海为化名)

责任编辑:张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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