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晨报停刊 总编辑写下最短的一篇文章共12个字

日期:12-31
华商晨报总编辑报纸

原标题:华商晨报社社长、总编辑刘庆 随笔 | 走吧,怕黑我们就不关灯了

撰文 | 刘庆

华商晨报要停刊了!有朋友一直在看我的朋友圈,没看见我说什么竟然跑到报社来。这两天有发行员将我的手机号写到投递的报纸上,我接到了无数个读者的电话,各种问话都有,但第一句都是,我是晨报的读者。有了这句话,他(她)就有了质问我的权利,报纸为什么不办了?

还有人担心订报款会因为报纸停办损失了。有一个老人家得到我的电话如获至宝,一连打了几遍电话对我本人的办报才能大加赞赏,我猜老人家的年龄一定接近九十岁了,我不忍心挂断电话。很奇怪的是他每次说同样的话,连电话里的语气都一样,老人家每个电话都祝晨报越办越好。

这几天,各种说法都有,最常见的是说法是纸媒的寒冬中华商晨报倒下了。有很多以前在晨报工作过的员工来到报社拍照片,来缅怀过去,他们充满感情地在楼里拉着原来的同事拍照,来取退报款的读者有的很愤懑,报怨订报时是上门的,退报时却要在寒风中走那么远的路。混乱中透着一丝伤感和紧张。

还在坚守岗位的同事们目光坚毅,脸上是战斗到最后的光荣和凄凉,大家都无奈而有序地工作着,有的记者去做最后一次采访,每个人都在为最后的时刻做准备,都希望有一点仪式感。

下午三点,做为报社的社长和总编辑,我召开了最后一次全体会议,我一直在等待着有关领导们来宣布报社停刊的决定,我觉得这一决定不应由我来宣布。可这是最后一天,这一残忍的工作只好由我本人亲自完成了。会议室的一面墙摆着这些年晨报的各种奖杯和证书。这次是一次圆桌会议,大家团坐在一起。

曾经我的面前有上千人,这张办了十八年的报纸,曾创下过一天广告400多万元的纪录,年广告收入近3亿,最高时发行量50万份。连续三年的裁员,现在,晨报还在工作的员工一个小会议室就坐满了。

我很感激这一次的座位安排,因为明天一到,报社就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社长和总编了。没有座位的差别,这样好一些。

这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最艰涩的一次讲话。不好讲也要讲啊,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这几年,我做了很多努力,只为了一件事,就是不想让这张报纸在我任社长和总编期间关门。在我之前,有那么多的同事为这张报纸奋斗过,努力过,没有他们,也没有晨报曾经的辉煌。

我的领导们经常对我说的是要认清大势,认清纸媒的冬天。我何尝不知,我从1998年底于吉林日报辞职,参与创办新文化报,新文化报在1999年当年就成为长春市的第一大报。2006年,我又在南航创办《航空画报》,2009年再到沈阳的华商晨报,算起来在报纸当了二十年的总编辑。我经历过创办一份都市报的全过程,和同事们一起创造过一次次的报业辉煌,现在仍身在其中,但早已岁月蹉跎。我不可能不知道传媒业的发展趋势。毫不夸张地说,不仅仅是纸媒遇到问题,传媒业整体艰难,此不多言。我告诉大家,因为特殊原因,华商晨报先是被定位为侨报,再被更名为华商新报。既然已是行业报,就不能再用都市报的名字,事实上,华商晨报的番号早就消失了,因此,晨报的关门似乎不应归入纸媒的寒冬里死掉得那些报纸的名单里。这算是对大家的安慰吗?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管得了什么病,总之是死了。

我想有一天我会写一篇文章,叙述一下这张报纸消失的全过程,讲述一下遇到的暖心的人和事,讲述一下那些期待的眼神和目光,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决策者们是不会有内疚感的,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可叹的是这一群还端着饭碗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锅被端走,连饭桌也被抬走。还说开会的事,我告诉大家站好最后一班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体现出专业素养,承担起一个媒体的责任。这些天来报社拍照片的人太多了,屋里面开会,外面就有好多人在走廊里转来转去。我说我们也拍张照片吧。大家集体来到楼外,这是沈阳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摄影记者选好了角度,发现和微信上那些前同事们拍照片的角度一样,看来纪念也不可能有更多的新角度。这是一张特殊的全家福,一个美编调侃说,他一连几天被外来的人们拉住拍纪念照,当成了参照系。是啊,每个人都有青春,自己纪念自己的吧。

也有原来的同事站进了队伍,拍就拍吧。拍完照,又有一批人走进了工作区,他们的目光闪烁着记录的渴望,每个人都不肯漏掉有意思的细节。也有些人泪光闪闪,他们要陪这张报纸走过最艰难的时刻,走到最后。他们中有人有自己的公众号,是啊,记录一张报纸的最后时刻,的确是个好题材。那就拍吧,我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了,给他们多提供点发朋友圈和公众号的素材吧。

此前,我已和主管编务的副总编辑冯勇说过,关于停刊我不写任何文字了。什么再见,什么再也不见之类的话全无意义,在这个时候再玩文字的噱头是无聊了。但这会儿我的主意有了改变,被别人说了那么多告别的话,真告别的人们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吧?我开始想说点什么了。一开始想起早有人祝福过凤凰涅槃了,那就从这儿说起,写下第一句——如果火可以不必点燃,那即使浴火中得以重生也是牺牲。回头的路走得再笔直——我划掉了写下的话。还是少说几句吧,于是写下“我走过了,我看见了,我知道了,我不说了。”这是我写的最短的一篇文章。编辑拿上这四句话上编前会了。这是最后一个编前会,同样的原因,参会的人比往日多。我没有参会,我还在斟酌那几句话。冯勇将大家讨论的结果来征求我的意见,编辑们建议我将“我”字去掉。好吧,无“我”的时间流里,还是改了好!然后,我又改了句子的顺序,将这篇文章改成“看见了,知道了,走过了,不说了。”

开始做版了,编辑室里的编辑们一如继往的紧张,围观的人紧张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最后一个夜班,走廊里坐着走着许多人,感觉像是医院手术室外面的情景,或者像是某种特殊场合的守夜场景。

这一晚是我做为一个总编辑值的最后一个夜班,签最后一天报纸的大样。遗憾的是手头没有毛笔和墨,否则我签名的版样会更有收藏价值吧!

这一晚的版比以往快些,我只将读书版的稿子换了一次,大标题我引用了诗人任白的句子——沉默深处有海样喧嚣,爱过的人都能听得见。中间和编辑们拍下了夜班人员的合照。我记录了一下时间,一版签发的时间是2019年12月28日22:38分,签发读书版的时间是12月29日00:12分。

结束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读者们看到的是最后一张华商晨报。编辑部里有了哭声,总要有人哭啊, 那就哭吧!

大家不愿离开。此前的许多个日子,编辑部的主任傅遥承担着关灯的职责,但这一晚,在华商晨报最后一次工作的人们无法忍受关灯后的黑暗,这一幕太痛苦了。

我说,都走吧,要是关灯实在难受,怕黑,那我们就不关灯了。这是我在华商晨报的社长和总编辑任上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回头,点着灯的走廊空荡荡的,感到墙从来没像今晚这么白过。

灯还是会有人关的,这楼里最后离开的还有一个给印刷厂传片子的编辑,还有一个保安员,他们是最后坚守的人。

我走了,在我身后,先我下楼的同事们仍有许多人聚在楼前,他们在冬天的夜晚里拥抱和依依惜别。

2018年12月29日

责任编辑:张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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