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花事系列
本栏目由广州日报独家与广州市国家档案馆联合推出,逢周四刊出,敬请关注。
广州人自古爱喝汤,代代传为佳话;岭南先民一向爱喝酒,你是不是没听说过呢?其实,古时的广州人不但爱喝酒,更善以花果酿酒,早在汉代,以梅花酿成的“梅香酌”就已扬名长安城;到了唐代,香气四溢的岭南“女儿红”也被写进史籍;罗浮春、荔枝烧、龙江烧、梅花酌、蒲桃春、素馨露、荼蘼露、万户春、百花酒、桂酒……一个个美丽的名字,述说着岭南四季鲜美芬芳的花果与佳酿之间持续千年的缘分。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月华图/fotoe
花果无不可酿酒
高手自古在民间
广州人爱喝汤,千古传为佳话;岭南先民爱喝酒,你就不一定知道了。不过,我们的先人好喝酒,可是写在史籍里的。“南海多美酒”,是西晋才子嵇含在《南方草木状》里的评论;“广州人多好酒,生酒行两面罗列,皆是女士招呼”,是唐代诗人刘恂在《岭表录异》里的记述;广东“终年花果鲜美芬芳,人民饶裕,户户为酒,争以奇异相高”,是清初大儒屈大均写给家乡的情话。总之,“善酿酒,爱喝酒”是岭南人千年挥之不去的标签。
古时岭南佳酿
名单可列一长串
岭南先民好喝酒,有其历史原因。基于利润之高,且兼顾社会风气的关系,古时历代封建王朝多对酒类实行专卖,只许官家酿酒卖酒,民间禁止私酿。不过,岭南自古被视为瘴疠之地,酒能驱疫,故而历代朝廷额外“开恩”,允许百姓酿酒。话说“高手在民间”,岭南家家户户可以酿酒,自然佳酿频出。若我们用心数一数典籍里的岭南佳酿:罗浮春、荔枝烧、龙江烧、梅花酌、蒲桃春、素馨露、荼蘼露、万户春、百花酒、桂酒……真可以列出一长串呢,先民之好酒,还用多举证吗?
芬芳四溢荔枝烧
入列唐代酒中精品
我们上面所说的岭南佳酿,多与花有关。生活在这座千年花城,人们种花赏花不稀奇,吃花饮花才叫真爱。那一份对鲜花的爱,穿过五脏六腑,直到骨头里。用屈老夫子的话来说,粤中“花木多秉阳明之德,色多大红,气多香”,有补血益气之效,所以“无不可以为酒者”。在这一点上,屈老夫子倒是一点没吹牛,据典籍记载,岭南先民酿制的杨梅酒,早在汉代,早已扬名长安城;而蕴含荔枝芬芳的荔枝烧,更是唐代酒中精品;至于我最喜欢的宋代才子苏东坡,被贬岭南后,很快爱屋及乌,照着岭南父老的样儿学酿酒,还写下了《桂酒赋》《东坡酒经》等名篇。“岭南花酿”传承千年的故事若要找代言人,请他出镜准没错。(注:本文参考了《汉唐时期岭南的植物资源及其利用》等资料。)
汉代
古法杨梅酒扬名长安城
岭南先民酿酒具体起于何时,谁也说不来,但这里气候常年温暖湿润,林子里的果子掉在地上,与无处不在的酵母菌“碰上头”,过几天自然有了酒味。这个现象一定给了先民相当大的启发,故而他们最初的酿酒方式,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
据史籍记载,汉代岭南先民善于割取椰子花浆酿酒,办法很简单,先用木棒等硬物敲花,花朵受创后,大量汁液聚于创伤处,然后,人们把花切开,将竹筒悬挂在花下,椰子花的汁液慢慢流入竹筒,集满一筒后,盖上盖子、密封好,等上三五天,椰子花汁就成了酒,绝对原生态,香甜又好喝,劲儿还挺大,用古籍里的话来说,是“亦醉人也”。
除了用椰子花汁酿酒,汉代岭南的杨梅酒也很有名。彼时岭南多梅花,南越王宫署出土的10万粒植物种子遗存中,就有杨梅,先民也很早就学会了用杨梅酿酒。西汉著名才子东方朔写下一篇妙文,为岭南的杨梅酒点赞。他笔下的岭南杨梅“大如杯碗,味如崖蜜(注:山崖间野蜂酿造的蜜)”,以此酿酒,“号梅香酌,非贵人重客不得饮之”,梅香酌之名着实风雅,而它的名字能被住在西北都城里的东方朔知晓,一定也已扬名长安城。
唐代
夜市卖美酒女士来招呼
若要领略岭南先民的豪饮之风,最好还是回到盛唐年间去看看。我们以前说过,彼时的广州城,沿着城墙绕一圈,不过2.5公里,北城墙刚到今越华路一线,南城墙在今西湖路以北一线,西城墙位于大马站一带,东城墙则立于今长塘街,城墙虽是由土夯成(广州到宋代才有砖砌城墙),但建筑得十分坚实,颇有几分威严气象。今日的中山四路,是当时城内东西向的主干道,两边鳞次栉比,尽是商铺邸肆,其中也有不少酒店,用《岭表录异》里的话来说,就是“生酒行两两罗列,皆是女士招呼”,用女招待招揽生意,在风气开放的大唐,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否则就不会有“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炉”的诗句了,不过,南越少女的美丽,与西域少女又是不同,连长安城中都流传着“越女肤如凝脂”的说法,其娇俏动人的姿态,也常被写进当时的诗歌中。
酒行在街道两旁罗列,肚大口小的酒盎就放在店门口,酒盎盖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敞口陶碗(称瓯)。岭南气候和暖,先民以花果酿酒并不费劲,故而酒价也很便宜,一瓯不过三文钱。有人口袋里没钱,又想来一碗尝尝,老婆娘也不会拦阻,顶多在旁边嘲笑几句就算了;有人喝多了,醉倒在酒盎边,大家也见怪不怪;还有人瞄准了机会,跑到这里来卖烤生蚝。不过,那时的烤生蚝做法与现在略有不同,先民把生蚝烤熟后,再一点点把蚝肉剔出来,放在小竹筐里,沿街售卖。人们一边痛饮蒲桃春、荔枝烧、素馨露……一边大叹烤生蚝,真是不亦快哉。“蛮声喧夜市,海色浸潮台”是唐代诗人张籍对当年广州夜市的生动描述,他没有告诉我们的,这个热闹喧哗的夜市笼罩着浓浓的花酒与果酒香。
秘制女儿红藏在水中央
说起女儿红,我们总会将它与杏花春雨的江南联系在一起,其实,古代岭南也是有女儿红的。据史籍记载,千多年前的广州城里城外,生了女儿的人家,女儿刚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忙着酿酒了。至于酿酒的原料,各家有各家的招数,反正广州终年“花果鲜美芬芳”,“无一不可以酿酒”,酿酒的时间多选在冬天,待美酒酿成,装进酒盎,密密封口。冬天是枯水季节,酿酒的人家把一个个酒盎放在枯了水的池塘底,待春天水涨时,一盎盎美酒就“乖乖”藏到了水下。
它们要在水下待好多年,直到家里的姑娘长大嫁人的时候,主人才会把它们从水下搬出来,用来在婚宴上招待客人。多年的水下封存减少了挥发,酒盎一打开,香气扑鼻,人还没喝酒已醉了。以花酿酒,以水存酒,以此作为对出嫁女儿最好的祝福,这样的故事若能续写下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