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形钥匙扣
原标题：一场跨省抓捕背后的疑问：嫌疑人卖的是枪，还是钥匙扣？
因为在网上销售4厘米长的“枪形钥匙扣”，相隔千里的徐彦彬和章华先后遭遇了跨省抓捕，目前两人已经被拘留了60余天。
章华将国外买回来的枪形钥匙扣交给厂家仿制，后来徐彦彬加入成为了代理商。两人因此被指涉嫌非法买卖枪支罪，被辽宁鞍山铁西公安分局刑事拘留。
10月1日晚，辽宁鞍山警方作出回应，根据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物证鉴定中心的鉴定报告，送检的检材（枪形钥匙扣）是以火药为动力自制袖珍转轮手枪，属于非军用枪支，具有射击功能，认定为枪支。
章华的辩护律师杨卫华认为，尽管按照法律规定，此枪形钥匙扣达到了1.8焦耳/平方厘米的枪支认定标准，但该钥匙扣直径只有4厘米，根本无法握把，枪支认定标准在适应具体案情时应有所变动。
两家的亲属不能理解，“那就是个钥匙扣啊，现在没有伤害别人，我们自己却被它伤害了。”
两人的拘留通知书
跨省抓人
距离妻子刘喆的预产期还有10天时，山东临沂人徐彦彬原计划第二天要陪同去做产检。如今孩子已经两个月大，父子二人还没见上面。
7月25日，上午9点，两个临沂市兰山区民警、三个辽宁鞍山民警敲开了徐家的门。
“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儿了吧？”被这么问了一句，徐彦彬一头雾水，回说不知道。
“你们心里应该有点数。”话音刚落，几个民警就给他戴上手铐。前后不过2分钟，徐彦彬就被带走了。
6天后，同样的事情在1500公里外的福建人章华身上重演。
那天傍晚，章华和妻子程春晓带着4岁的儿子逛街回家。刚走到门口，三名便衣民警快步上前，用手铐把章华控制起来，并要求他们进屋交谈。
进屋后，程春晓带孩子在客厅等待，两名警察把章华带到卧室进行询问。见丈夫半天没有出来，程春晓很紧张，她两次试图走进卧室，都被民警制止了。
约半小时后，三人从卧室出来，民警还从房间里搜到了几把左轮枪形钥匙扣。
起初，程春晓没以为事情有多严重。丈夫被带走时，其中一位民警说，“这个事儿不大，他就是个小喽啰”。
在两个不同的省份，两个女人眼看着各自的丈夫被带走。她们后来都收到了来自警方的拘留通知书，徐彦彬和章华因涉嫌非法买卖枪支罪，被辽宁鞍山铁西公安分局刑事拘留。
枪？钥匙扣？
王兴和章华是多年好友，两人在福建连城县一起长大。
“他一直都是很技术宅男的样子，喜欢钻研这些东西。”王兴说，章华高中时期就很喜欢小的手工模型，经常从网上下载相关的图片或是浏览视频。
大学时，章华在省内读的机械制造专业，继续着他的兴趣爱好。婚后工作之余，他和妻子开了家淘宝店，主要卖3D打印机的零件。
2013年前后，章华从国外购买了一个迷你枪形钥匙扣，曾给王兴做过展示。章华说，感觉这个东西很有卖点。除了可以挂在钥匙上，还能固定在车窗上、办公室里，当作装饰物。不久后，章华联系上深圳的一家工厂进行仿制。
几个朋友也曾讨论过会不会有人买这个仿制品，毕竟几百块的价格也不是很便宜。章华的态度就是“试一试”。
王兴也曾上手把玩了一下，“个头非常小，用两个指头摁了几次扳机，手有点痛。”
他记得，这个枪形钥匙扣约中指一半大小，枪筒内径约1.8毫米，尾部有钥匙环。章华曾告诉他，这个钥匙扣原材料是锌合金，硬度比较低，也易变形，重30克左右。
山东临沂人徐彦彬同样热爱工艺品，经常购买精巧的手工模型。大学时，徐彦彬主修工艺设计专业，毕业后在国企兵工厂工作了4年。
婚后，他和哥哥一起做起了食品生意，同时在微信朋友圈、二手交易平台等售卖工艺品。
2017年，徐彦彬和章华在网上结识，据家人称，他对章华的左轮枪形钥匙扣很感兴趣，一番交谈后，就做起了代理商。
妻子刘喆不以为意，她一直觉得这只是个钥匙扣而已，甚至认为都不值200元，“它就像夜市上的小玩意儿，放在一堆东西里面，我都不觉得很精美。”
谁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银白色枪形物体在后来会爆发它的“威力”。
程春晓很担心丈夫的处境
威力之争
“枪形钥匙扣”案被报道后，9月30日晚，有微博账号发布了一段迷你枪形钥匙扣的演示视频。视频里，这类枪形钥匙扣轻松击穿了薄铁桶。很快，这条视频得到了大量转发。
不少网友评论，章华是“罪有应得”。
程春晓并不认可这种说法，她在微博底下评论，“这根本不是我们的，这是美国货好吧，不要混淆视听。”
程春晓称，视频中的枪是国外用的，跟自家的不一样。“那个扳机是金色的，我们是银色的，枪筒的厚度和击锤也更厚实，我们的击锤多玩几下就会变形的。”
程春晓承认，丈夫卖的“枪形钥匙扣”确实有击发功能，可发射直径约1.8mm的微小物体。至于发射的威力大小如何，她本人没有进行过测试，也没见过丈夫演示。
出事之后，有网友将另一段枪形钥匙扣威力测试视频转发给她，视频里，该钥匙扣在近距离条件下发射，仅能使鸡蛋壳移动几厘米，不能将其击破。“这个钥匙扣从外观上看，和我们的应该是一样的，粗糙的仿制品。”
“我们的就是一个小的枪形钥匙扣挂件，没有发生过伤人事件啊。”程春晓说。
她回忆，有时家里桌子上会放上一两个这种挂件，儿子也拿起来把玩过，打出来“啪”的一小声，像孩子玩的小摔炮的声音。
丈夫还曾送过一把给姑姑家的表弟，对方不是很感兴趣，搬家的时候就丢掉了。“如果真的有这么大的危险，谁还会给家人玩呢？”
此外，她还提到，2015年8月末，厦门警方曾对自家的枪形钥匙扣进行过检查，没有告知他们不可以销售，也未进行相关处罚。
等待
在各自的丈夫被捕之后，程春晓和刘喆在网上寻找线索时结识。在那以后，两个女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4岁的儿子哭着找爸爸，家里的婆婆也经常以泪洗面，想到这些，程春晓整夜睡不着，60多天瘦了10斤。刘喆好几次在凌晨收到她的信息，说自己不想活了。孩子刚出生时，刘喆也萌生过这种念头，她甚至担心自己会得产后抑郁症。但两个妻子依然坚持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无罪”的。
根据两高最新司法解释，对于非法制造、买卖以压缩气体为动力且枪口比动能较低的枪支的行为，在决定是否追究刑事责任以及如何裁量刑罚时，不仅应当考虑涉案枪支的数量，而还应考虑涉案枪支的外观、材质、发射物、致伤力大小，以及行为人的主观认知、动机目的等情节，确保罪责刑相适应。
但鞍山市铁西公安分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出具了根据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物证鉴定中心的鉴定报告。鉴定结论认为，送检的检材（枪形钥匙扣）是以火药为动力自制袖珍转轮手枪，属于非军用枪支，具有射击功能，认定为枪支。
鞍山警方相关负责人称，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涉案的福建男子涉嫌非法买卖枪支罪。只要经过权威鉴定，认定为枪支，根据法律规定，警方应予以严厉惩处。
章华的代理律师杨卫华介绍，鞍山警方在网上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个东北人在买卖仿真枪，根据其交易记录，查到其中有一笔是涉及枪形钥匙扣的。随后，根据这一线索了解到章华和徐彦彬的涉案情况。
杨卫华认为，尽管按照法律规定，此枪形钥匙扣达到了1.8焦耳/平方厘米的枪支认定标准，但该钥匙扣直径只有4厘米，根本无法握把，枪支认定标准在适应具体案情时应有所变动。此外，根据规定，枪的口径通常不超过20mm，但此规定只界定口径的上限，并没有界定下限，过小的口径是否还能被定义为“枪”，这存在一定的争议。
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徐昕称，“理论上枪口比动能如果超过1.8焦耳/平方厘米，又能发射，鉴定为枪支符合现有的认定标准，但这个标准本身存在很多争议。”
徐昕认为，该案在审判时，也应该根据实际的致伤力大小、是否存在主客观故意等因素来具体判断。
据了解，目前案件已经进入审查起诉阶段，两个家庭都在等待下一步的进展。
（刘喆、徐彦彬 、章华、程春晓、王兴为化名）
责任编辑：张义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