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山核桃收获季:临安农户冒死爬树采摘,下一代无人接手
沈爱兰和丈夫项朝春站在山核桃树的枝桠上,挥动着长长的竹竿,每挥动一次,树木就摇晃得更厉害些。夫妇俩的架势,好似电影《卧虎藏龙》中的一幕,不同的是,他们打的不是功夫,而是树上的山核桃。
在浙江北部、安徽南部,有许多像沈爱兰夫妇这样,生活因山核桃改变的农户。作为一种广受欢迎的坚果,每年,中国的山核桃产量约为3万吨,而其中约三分之一产自浙江临安。当地林业部门的数据显示,约10万临安人从事着与山核桃相关的产业。
虽说这一行利润丰厚,但真正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爬树的人,却越来越少了。每年九月的采摘季,总会发生数十起果农从树上不慎坠落伤亡的事件。就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周,当地媒体刚报道了一则消息:69岁的村民老周,从三米高的树上掉下来,导致全身多处骨折及脑出血。
“采山核桃就像生孩子,很难。”49岁的沈爱兰做了这样的比喻。在她看来,整个采摘过程累人又冒险。“一旦发生意外,你卖再多的山核桃,也赚不回医药费。”
2018年9月8日,浙江临安武村。山核桃树生长在陡坡上。图/唐筱岚
时间回到三十年前,那时村里的生活还是另一番景象。“我们啥也没有,电视,电风扇,都没有。”沈爱兰说。她整个童年都在山里度过,因为要学采山核桃,读完小学她就辍学了。丈夫项朝春读了初中,但也没有毕业。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开始学爬树。村里的传统,是男人爬树打果实,女人在树下捡,而沈爱兰是目前临安武村里,唯一一个敢爬树的女人。
如今,村里凡是种山核桃树的农户家里,都用上了电视、小汽车,住上了三层小洋楼。
2018年9月8日,浙江临安登村。一名工人站在树下,想用竹竿把山核桃捅下来。图/唐筱岚
山核桃树生长在陡坡上,但现在已经很少能在那里看见年轻人的身影了。村里的年轻一代大多在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沈爱兰夫妇的孩子很争气,读完硕士后,现在在上海一家公司里做工程师。
为了填补劳动力的空缺,沈爱兰家必须在采摘季到来之前,雇佣到临时的工人,但谁都知道这工作又累又危险,愿意做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山核桃的价格每年都在变。今年,带壳的山核桃能卖到每公斤10块钱,比去年稍微高一点,但对比近年来曾卖出的每公斤14块钱,还是低了不少。
工人的工资也在涨。过去,沈爱兰家会雇两到三对夫妻来帮忙,但今年,他们只雇得起一对了:每天要给负责爬树的丈夫400元,妻子200元。而上海去年的日平均工资,也不过是357元。
2018年9月8日,浙江临安武村。沈爱兰的雇工趁打山核桃间隙,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图/唐筱岚
到了采摘季,沈爱兰每天凌晨4:30就要起床,给丈夫和工人们做早饭。这一天,她准备的是月饼、苹果和四瓶茶。早上6点,他们一行四人准时向山里出发,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整天的体力活。
在临安乡下,基本上每家每户都种着几百棵山核桃树,沈爱兰家种了1000多棵。为了到达山核桃林,他们要先坐上10分钟的三轮摩托车,再爬上半小时的山,才能来到山顶。项朝春和工人老李看着都精瘦精瘦的,但扛起一辆手推车却不在话下。
2018年9月8日,浙江临安武村。项朝春和工人老李(前)准备进山打山核桃。图/唐筱岚
最近几年,果农们为了爬树更方便、安全,在树干里钉上了长钉子。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男人们爬树全靠一双手脚。
一转眼,项朝春已经站在树顶和他手臂一般粗细的树枝上了。他用竹竿敲打果实,脚下的树枝也跟着摇摇晃晃。如果要把一棵树上的果实都打完,需要花上一个小时。
这一棵打完了,项朝春会下树歇上一会儿,吃个苹果,再接着打下一棵。木头的敲击声和树叶的沙沙声相应在一起别有节奏感,时不时的,你还会听到树下的女人们突然“哎哟”地叫出声来。哈,原来是果实砸在了女人们的脑袋上。
因为过程危险、工人也不多,果农们的生意并不好做,但他们对山核桃树却有着深厚的感情。许多人都能回忆起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全家人一起种山核桃树的场景。那时,农村开始推行“包产到户”的政策,极大地调动了村民们种树的积极性。
“他们和这些树一起长大,有很深的感情。”35岁的安徽工人王彩琼说。她的儿子刚学会爬树,家里为他新种下一批山核桃树。“他长大以后,可以不靠这些树为生,但他得会这门手艺。”
2018年9月8日,浙江临安登村。工人们在工厂内剥山核桃。图/唐筱岚
沈爱兰夫妇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后,家里的1000棵树该怎么办,但自己的儿子是肯定不会接手了。他们或许会让山核桃自然落果,或许会把土地外包出去,但都赚不了多少钱。
他们说,趁现在身子还健壮,还可以干下去。一天下来,他们的收成差不多能有500公斤。
下山路上,项朝春背着一袋袋山核桃,嘴里哼起一首从流行歌曲改编来的歌:
“啊,核桃,百果之中最鲜艳。啊,核桃,价格没有以前高。”
文 | 朱宇晴
责任编辑:张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