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记者/周姝祺
6月22日17时20分，在蔚来汽车上海嘉定总部，一辆测试车从三楼高空坠落，造成两名数字座舱测试人员身亡。蔚来汽车表示，这是一起（非车辆原因导致的）意外事故。
这起事件引发广泛关注同时，大众也将目光聚焦在汽车测试员这一群体。一台汽车在量产前，从设计到制造，各个环节都需要经历测试。从全气候道路环境和全工况动态驾驶模拟的风洞试验、碰撞测试，到需要真人上场的高温、高原、高寒的耐久性测试，以及智能汽车时代强调的自动驾驶和智能座舱测试，只有每个步骤都经受住了严苛的测试考验，才能保证安全交付到消费者手中。
汽车测试工程师涉及到汽车生产制造的多个环节，他们工作枯燥，但却在为消费者的安全把关。界面新闻采访了两位参与过汽车测试环节的工程师，以下是两位的讲述：
肖进，发动机系统工程师，从业十年
汽车测试在汽车整个研发过程中都会涉及。整车研发的流程和阶段划分，各家有各家的标准和命名，不尽相同。但一般都会有涉及零部件开发测试阶段，手工样车阶段（骡子车），工装样车阶段，小批量阶段，最后是批量阶段。在每个阶段都会有测试，且多数环节都存在安全的风险。当然汽车研发这么多年，也积累了很多经验，去规避一些风险。但不能完全消除。
越早期的测试阶段，车辆的可靠性越差，测试的条件环境也比较恶劣，保护措施相对应也会更多。比如我们做发动机测试时，最开始是台架测试，将发动机放在台架上做实验。发动机飞轮在高速旋转的时候，一个螺丝刀不小心掉进去也会像子弹一样飞出来，造成事故。
在整车测试阶段，测试场的高环试验还有野外的三高试验的风险会更高一些。前者是在极速行驶状态下，测量车的可靠性和稳定性；后者是在高原、高温、高寒等极端天气况下进行测验，会遇到路面积雪打滑、高温车辆爆胎等多种危险情况，还有测试人员可能高原反应、高温中暑、冻伤等情况。如果前期车辆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意外就会发生或者人员的伤害。
汽车行业的测试人员一般都会经过专门的培训，多数企业内部都会有严格的考核体系，试验员是持证上岗。比如某外资公司内部对驾驶员就就行了自己的ABC等级评定：C照只能在公司内部试验场开，B照可以在开放道路进行测试，A照可以在三高试验期间开车。
即使是有证的试验员，也需要严格按照安全规范流程操作。但是，随着新能源汽车的发展，车辆的研发周期迭代很快，一些测试环节可能跳过了或者测试不充分，或者有相应环节但是工程师在操作时没有严格按照标准流程进行。
比如，ADAS专门的场地测试非常昂贵，一天可能就需要花费好几万。很多企业出于省钱和加快研发效率，一些小测试会直接自己去大马路上测试，没有去专门的测试场地，存在风险隐患。
或者比较简单的按键测试等静态测试，测试员只需要坐在车里按键操作。有些企业不愿意浪费持证的工程师来做简单测试，就安排普通研发人员直接操作了。在安全和效率的衡量上，他们优先了后者。
针对蔚来的此次事件，网上也有人建议增加一个奔驰E级在2015年就开发过的起步辅助功能。原理比较简单，利用车上的超声波雷达，当雷达检测到行进方向有静止障碍物，又是在起步的时候，会进行限速，避免司机挂错档或者踩错油门带来的安全事故。此功能所需要的超声波雷达，目前车上基本上是标配。此类功能简单适用，建议各大车厂都可以考虑规划上车。
最后想说的是百分百的安全是理论想象，只能是尽可能降低事故发生的概率。一方面从制度上讲，企业需要借鉴成熟的安全防范措施，总结经验教训及时制定合理措施、流程、规范。另一方面从从业人员来讲，要规范操作、遵守规定，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时刻具备风险意识，珍爱生命。
王斌，自动驾驶测试工程师，从业六年
自动驾驶测试主要涉及三个方面：智能安全、智能行车以及智能泊车。其中，智能安全包括紧急避险、自动刹车、行人预警等多项测试。
在进行测试时，危险肯定是存在的，但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并且，如果按照标准的安全操作规范进行，发生事故的概率是极低的，人身安全也有保障。例如，自动驾驶测试时，一定会有人接管车的能力；高速行驶测试时，我们会引入驾驶机器人来测试，而不是真人上场。
我最开始是做电动车测试，管理非常严格，都是持证上岗。这个证件的考取难度比普通驾校考试要更严格，并且由额外的测试项目，比如高速刹车、避障转向、绕八字等等。每次做完试验，电动车不能停放在试验室内部，需要存放在开阔的场地，蓄电池也必须拔掉。这是通行的5S现场管理法，包括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等。
我不认为企业会为了追求效率，而在安全性能上有所牺牲。事实上，我认为电动车是最安全的。拿最被诟病的电池举例，我们在测试时，会让电动车朝着一个很硬且尖锐的铁块开过去，让铁块划过电池包，可能导致起火或者爆炸。
为了避免这种意外事故发生，汽车公司会内置一个程序，测试电池包被破坏后是否会自动断电，增加人的逃生时间；或者把硬度增强，让电池包不被轻易破坏。从软硬件双管齐下，保证电池安全。
另外，电池还会有穿测试验、振动测试、机械冲击试验、极寒极热、防尘防水等多种试验。所有这些测试结果都必须通过国标后，才能够量产上市。
汽车公司会给我们一个完整的测试计划，当天完成所有测试后，晚上会统一提交测试结果，提供一个建议指标。这个指标主要是满足人正常出行无误以及行驶的舒适度，其实很少会涉及到安全问题。
无论如何，每一次测试我都是神经紧绷状态，不能麻痹大意。有汽车公司为了省事，一些简单测试就让研发团队自己做了，通常都是抱着没出事就好的心态，而一旦出事，后果可能就难以想象。
（应采访对象要求，肖进、王斌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