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栋
当地时间1月21日，美国公司英特尔宣布将在本土俄亥俄州投资2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300亿元）新建两座晶圆厂。未来10年的投资规模可能达到1000亿美元，晶圆厂数量最终达到8个，有望一举建成“地球最大芯片制造基地”。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拿到美国政府的补贴。
数小时后，美国总统拜登、俄亥俄州州长迈克·德万、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英特尔首席执行官帕特·基辛格以及其他高管和当地官员纷纷表示，英特尔的投资可以为美国解决多种问题，包括提高全球竞争力、国家安全、芯片短缺、高价汽车、STEM（传统理科行业）就业中的种族和性别差距，甚至是通货膨胀本身。
作为共和党人的迈克·德万当天直言，“英特尔今天的声明是在向中国和世界其他地区发出明确信号（signal），即从现在开始，我们这个国家必不可少的制造业产品将开始在美国生产”。
在一些行业人士看来，这项投资对英特尔意义重大，因为这是该公司40年来首次建设新的制造基地。作为芯片制造行业的传统巨头，英特尔过去数年的“挤牙膏”让该公司在制程上已经显著落后于台积电、三星。该公司在去年更换CEO后一直试图摆脱逐渐被行业边缘化的困境，但目前英特尔市值仅为台积电三分之一。
尽管英特尔的新计划让雷蒙多等政客颇为激动，但The Verge直言，这项计划对解决目前汽车行业的缺芯问题于事无补。这家科技行业媒体甚至认为，英特尔对拜登的承诺，与之前郭台铭对特朗普的承诺有些类似。
英特尔的新投资，真能成为美国的“灵丹妙药”（ a panacea for a wide variety of issues）吗？
英特尔俄亥俄州新厂渲染图图源：英特尔
不打钱，目标就无法实现
“我们的目标是在未来10年内投资高达1000亿美元，但如果没有联邦政府的支持，这个目标将难以在计划的时间框架内实现。”当地时间本周五（1月21日），英特尔宣布将在美国俄亥俄州新奥尔巴尼（New Albany）占地1000英亩（约合405万平方米）的土地上建造“地球上最大的芯片制造基地”。
“如果明年俄亥俄州有一辆混凝土卡车不是为英特尔工作的，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英特尔CEO基辛格当天开玩笑的同时透露，该公司将先在俄亥俄州投资200亿美元建造两个晶圆厂，新厂将在2022年底开工，预计于2025年末建成投产。
日媒《日经亚洲》评论称，英特尔的声明刚好选在拜登政府寻求加强美国芯片供应链和中国寻求半导体自主可控之际发布，而困扰汽车和消费电子行业的全球芯片短缺加剧了芯片制造厂商扩产的紧迫性。
美国总统拜登当天宣称，“中国正在竭尽全力占领全球市场，以便在竞争中超越其他国家，并拥有包括军事应用在内的许多应用”。
目前来看，英特尔将在俄亥俄州投资200亿美元是明确的，但其他承诺并不坚定。比如该公司表示未来将投资1000亿美元在当地建设8个晶圆厂，并把当地打造成世界上最大的芯片生产基地之一。但如果没有获得联邦政府补贴，这些延伸计划均存在不确定性。不过，英特尔最初的200亿美元投资并不依赖于联邦补贴。
建厂的同时，英特尔还宣布未来10年在教育上投入1亿美元，“以帮助开发和吸引该地区的技术人才资源”。该公司同时承诺，将提供3000个英特尔工作岗位、7000个建筑工作岗位，以及把140家当地公司纳入供应链。英特尔透露，新工厂的平均年薪将为13.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86万元）。作为对比，2020年中国大陆最大芯片厂商中芯国际研发人员的平均薪酬为36.2万元人民币。
俄亥俄州副州长乔恩·赫斯特德讲解英特尔新厂计划图源：英特尔
“对解决缺芯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虽然芯片短缺是一个巨大的供应链问题，对汽车行业的影响不容小觑，但领先的芯片制造厂均一致认为，缺芯问题将在2022年下半年得到缓解，而英特尔俄亥俄新厂最早要到2025年才能投入运营。Moor Insights& Strategy分析师帕特•穆尔黑德直言:“它（英特尔新厂）不会对当前的芯片危机产生任何影响。”
除此之外，The Verge报道称，英特尔并没有生产汽车芯片，至少现在还没有，因此该公司与汽车芯片短缺无关。虽然英特尔在2017年收购了自动驾驶芯片设计公司Mobileye，但其芯片是由台积电代工的。
The Verge报道截图
不过，这依然没有阻止美国政客将英特尔吹捧为解决汽车芯片短缺甚至是美国通胀问题的“救星”。“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芯片，汽车价格高涨助推了三分之一的通胀，”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表示，“每辆电动汽车需要2000个芯片，这就是为什么英特尔今天的声明如此令人激动的原因。”
俄亥俄州的新厂具体生产什么芯片，英特尔尚未有明确说明。但基辛格在演示文稿中透露，该工厂的制程节点将是2nm及以下。“我们想说的的是，俄亥俄州的工厂是为‘埃米时代’（Angstrom era）而设计的，该工厂支持英特尔最先进的工艺技术，包括英特尔18A（1.8nm）。”英特尔发言人表示。
就在本周三，荷兰光刻机巨头阿斯麦透露，英特尔已向该公司下单新一代高数值孔径（0.55 NA）EUV光刻机，这种光刻机最快2024年底投入使用，2025年开始大规模应用于2nm甚至以下先进制程的生产，单台机器售价约人民币19亿元。
英特尔的制程路线图图源：英特尔
新厂真是“地球最大”？
也许将来会是，但可能不会持续太久。
2020年8月，三星宣布已经开始在世界上最大的生产线——韩国平泽2号生产线上生产存储芯片，这条生产线大约有16个足球场那么大。而英特尔制造和供应链主管凯万•埃斯法贾尼透露，其俄亥俄州工厂的规模可能有30个美式橄榄球场那么大，其中的无尘室每个有4个美式橄榄球场那么大。
不过，三星的平泽2号线只是该地区的工厂之一。据《日经亚洲》报道，三星2021年5月在平泽开工的第三家新工厂将拥有相当于25个足球场面积的无尘室，而英特尔每个工厂的无尘室只相当于4个。需要说明的是，足球场的面积比美式橄榄球场更大。
三星在平泽的芯片工厂图源：三星
The Verge在报道中直言，如果英特尔最终只是在俄亥俄州投资200亿美元建设两座晶圆厂，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该公司之前已经宣布在亚利桑那州投资一样的项目，而且这并不能缓解芯片短缺问题，“这是一件大事，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到目前为止，两笔投资的规模是一样的”。
但拜登政府和俄亥俄州政府希望美国民众看到他们正在为美国经济做一些重要的事情，而且拜登可以利用英特尔最新的建厂计划向众议院施压，要求通过一项关键立法。
本文开头曾提到，英特尔希望美国政府对新建工厂进行补贴，这是因为美国有一项计划即将实施。去年4月，拜登呼吁联邦政府提供资金以缓解半导体短缺，参议院在6月通过一项议案，为美国国内半导体制造业提供520亿美元补贴。
但这项法案从未在众议院获得通过。尽管所谓的“CHIPS法案”得到了两党支持，但从那以后它就一直被搁置在众议院，所以资金是不可用的。因此，拜登以英特尔和俄亥俄州为例，强调如果美国投资于本土芯片制造可能会有什么好处，同时指出如果美国不能通过该法案，就会引发对美国国家安全和全球竞争力的担忧。
“我们在研发方面曾经排名世界第一。但你猜怎么着？我们现在排名第九，”拜登指出美国芯片制造业已经大幅衰退，“今天，75%的芯片生产发生在东亚，90%最先进的芯片是在台湾制造的。”而英特尔CEO基辛格在与拜登的电话会议中表示:“我们需要国会迅速而肯定地采取行动，有了CHIPS法案，这个项目（俄亥俄州新厂）将变得更大、更快。”
据路透社消息，众议院议长佩洛西当天表示，众议院一揽子立法方案“已经非常接近准备就绪”，众议院即将完成这项旨在加强美国半导体行业应对海外竞争的立法，该法案可以与参议院通过的一项类似法案合并，以在国会获得通过。
“即便投资1000亿美元，仍难敌台积电、三星”
在美国政客看来，英特尔建设新厂还可以缓解国家安全方面的担忧。但除了彭博社一份广受批评的报道外，普通美国民众并未见过所谓中国芯片被用于监视美国的证据。但这并不妨碍美国一再以此为借口打压中国科技企业，尤其是以所谓的国家安全为理由，而拜登政府实际上正将特朗普时期对中国的禁令进一步扩大。
在美国政府看来，国家安全问题并不局限于一个方面。“如果中国大陆解决了台湾问题或朝鲜半岛发生战争，美国将无法获得最先进的半导体，这是一个问题，”分析师帕特•穆尔黑德认为。“这笔交易（英特尔新厂）主要是为了使先进的制造领域多样化，以保护美国的利益。”
图源：英特尔
至于英特尔建新厂的前景如何，The Verge高级编辑肖恩·霍利斯特撰文指出，即便众议院批准为美国半导体制造提供520亿美元补贴的法案，而英特尔也真的在俄亥俄州投资1000亿美元，该公司在10年的时间里仍然完全比不上中国台湾的台积电和韩国的三星。
《日经亚洲》报道指出，三星每年在芯片制造上投资250亿美元，台积电在2021年投资300亿美元后，2022年还准备拿出创纪录的440亿美元用于提高产能，该公司准备3年里投资1000亿美元。按照这个速度，英特尔似乎不太可能赶上。
市场调研机构Gartner最近发布的报告显示，三星半导体收入在2021年飙升31.6%，达到759亿美元，继2018年之后再次成为全球最大的芯片销售企业；跌至第二位的英特尔收入仅增长0.5%至731亿美元，这家美国芯片制造商的销售额在前25家公司中增长最慢。
日经亚洲报道截图
但对美国提高本土芯片制造能力而言，英特尔在美国扩产会引起台积电和三星效仿，而且正在发生。在三星掌门人李在镕去年假释出狱后，三星宣布投资170亿美元在德州建设新厂，而台积电早在2020年就宣布将在美国亚利桑那投资120亿美元建厂。
“我们绝对相信，台积电和三星应该在美国建造晶圆厂，但我们也认为，CHIPS法案应该优先考虑美国知识产权和英特尔等美国公司。”基辛格曾表示。
英特尔也并不满足“只为美国而战”。该公司还计划在欧洲建设更多的晶圆厂——未来十年将投资800亿欧元。去年11月，欧盟反垄断部门负责人玛格丽特•韦斯塔格尔（Margrethe Vestager）警告称，芯片制造商可能会让政府“相互对立”以获得政府补贴。据报道，英特尔将在法国、德国和意大利开始其欧洲扩张。
与富士康“画饼”有相似之处？
英特尔到来后，俄亥俄州会成为新的硅谷吗？
霍利斯特在文章中称，我认为硅谷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拥有的不仅仅是半导体制造业——它是人才、投资和投资者自身的大规模聚集，以及他们所带来的所有问题（比如疯狂的房价！）。
但在英特尔CEO基辛格的演讲中，定义似乎更加宽松：“当我们搬到俄勒冈州时，我们建立了‘硅森林’。当我们前往亚利桑那州时，帮助建立了‘硅沙漠’。当我们去了爱尔兰，我们帮助创建了‘硅岛’。当我们去了以色列，帮助建立了‘硅绿洲’。”基辛格表示。
除此之外，《时代周刊》杂志报道称，俄亥俄州的新奥尔巴尼比外界可能知道的要发达得多，当地是俄亥俄州最富有的地方之一。而英特尔并不是第一家破土动工的大型科技公司，谷歌、亚马逊和Meta（Facebook部分品牌更名而来）都在那里设有数据中心。
右上角可能是英特尔工厂所在的位置图源：新奥尔巴尼公司
英特尔拒绝评论前往俄亥俄州投资的动力有哪些，但俄亥俄州副州长乔恩·赫斯特德透露，俄亥俄州每投入6美分的资本，英特尔就能赚到1美元。以此计算，俄亥俄州在英特尔200亿美元投资的基础上投入了12亿美元？英特尔并没有证实。但据《时代周刊》报道，俄亥俄州同意投资10亿美元改善基础设施，包括拓宽州161号公路，以支持工厂和附近的社区等。
为了赢得英特尔的投资，俄亥俄州还不得不修改法律，为像英特尔这样的大型投资项目提供30年的创造就业税收抵免。赫斯特德在接受《哥伦布快讯》采访时表示:“在那之前，我们并不在牌桌上。”
霍利斯特则在文中称，“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Verge杂志上一个关于“画饼”的故事？虽然英特尔这些承诺可能有相似之处，但我们目前还没有从该公司的项目中看到关于威斯康星州富士康项目的迹象。”
特朗普参加富士康动工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