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3亿件快递包裹，年快递量预计将达千亿件，这么多快递都需要快递员一件件从网点送至客户手中。快递三轮车由于其便捷性、灵活性和低成本等特点，成为末端派送中难以代替的工具。
但正是这一支撑起全国绝大多数快递配送的运输工具，正面临着难以合法化的窘地。一方面，全国各地关于快递三轮车的政策和标准不统一；另一方面，交警严查、标准不清晰等问题给使用三轮车送货的快递员和网点带来了一定困扰。
“上路就像抽大奖”
“现在快递员上路就跟抽大奖似的，被交警逮住了就是几百元的罚款。”朝阳区一位快递网点的老板张悦这样对界面新闻记者说。
据他介绍，近一两个月以来，快递员被交警查处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罚款也从原来的20多元增加到了现在的200元左右。“查到了就会要求你出示汽车驾驶证，出示不了就是200元或者300元的罚款，最低也没有少于100元。”
张悦说，上个月自己所管理的这个网点总计已经收到了3000多元的交警罚单，罚单上多数罚款原因是不符合上路标准。
“以前违规被查也就几十块钱，一般都是快递员自己承担，现在动辄二、三百元的罚单，对快递员来说，罚一次这一天就算白干了。”基于此，近段时间所产生的罚单，开始由网点所属的分公司和快递员各承担一半。“现在三天两头还会被罚一下，已经影响到我们招人了。”张悦说。
在2个月前，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交通委员会等多个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违规电动三四轮车管理的通告》，对违规电动三、四轮车销售和上路进行了约束，一方面禁止生产、销售违规电动三、四轮车，自通告自发布之日起，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新增违规电动三四轮车；另一方面则为此通告发布前购买的违规电动三、四轮车设置过渡期，过渡期截至2023年12月31日。
那么，张悦所在网点的快递三轮车，究竟是否属于违规车辆呢？上述《关于加强违规电动三四轮车管理的通告》指出，违规电动三、四轮车是指未经工信部许可生产，未列入《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车辆性能不符合机动车安全技术标准，使用电力驱动用于载客或载货的三轮、四轮机动车。
在多次与交警打交道的过程中，张悦得知目前市面上大多数的快递三轮车都不符合保准，但如何才能符合标准，他并没有得到一个标准答案。
不过，界面新闻记者走访发现，一些快递三轮车确实存在涂抹车辆编码、没有车牌、车辆上方堆积物品等情况。
在北京市朝阳路上，一辆快递三轮车的车辆编码已经被喷漆遮盖，从外观很难辨认出这辆车究竟是哪家快递公司的，同时车辆也没有车牌。拍摄：白帆
快递三轮车的身份尴尬
各地政策的变动和不统一也让三轮车的身份颇为尴尬。随着北京等地出台政策从源头上根治不合规的三轮车生产和销售，快递网点也失去了原来的购买渠道，同时即便能买到车，车辆也没有办法上牌照和保险。
据张悦介绍，基于这一情况，目前只能买一些二手的车将就着用，但这些二手车无法连同车牌和对应的保险一起购入。今年1月份左右，张悦所在的网点购置了一款快递三轮车，就属于没有车牌和保险的“无身份”状态，在严查的当下，这让他十分发愁。
此外，即便是新车，目前也基本上不带牌照销售，对应的保险也不能办理。某品牌快递三轮车的销售人员也佐证了张悦的说法，他对界面新闻记者指出，他现在能找到符合工信部《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的车型，但不管上牌照和保险。
另外，因为合规性问题，很多三轮车车型都不能卖了。界面新闻记者从多处信源了解到，随着对销售渠道的严打，一些不符合生产和三轮车技术标准要求的厂商甚至关闭了工厂。上述电动三轮车的销售人员表示，他所在的厂商正在申请相关的合规文件，但在此之前，全国多地的工厂已经暂停生产。
上述问题只是全国各地在规范快递三轮车过程中的一个缩影。近几年随着网购的迅速发展，快递行业迅速发展，2020年，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833.6亿件，预计2021年全年这一数字将达到千亿件，这些数字的形成有赖于400多万快递员。
作为快递行业最为重要的运输工具，快递三轮车一直面临着不合规的窘境，各地也不断调试政策，试图找到各方都满意的方式。
一方面，快递三轮车缺乏统一的国家标准，其灯光系统、刹车系统、动力系统等被认为存在交通隐患。同时，三轮车驾驶人员也出现过一些交通安全意识淡薄、逆向行驶、闯红灯等干扰正常交通秩序的情况。在这一背景下，各地都在严查三轮车违规，也在探讨三轮车究竟应该怎样合规上路？
界面新闻记者梳理发现，近段时间，北京、广东、浙江无锡、山东济南、河北沧州等地先后加强了对快递电动三轮车的管理力度。目前各地最新的政策主要从车辆符合相关技术标准、车辆身份统一、保险、备案登记等几方面展开，上文中张悦所遇到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除了北京设置过渡期以规范快递三轮车市场以外，8月20日，无锡市邮政管理局和无锡市公安局联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开展邮政、快递专用电动三轮车专项整治的通告》，其中明确规定要实行“六统一”标准，做到“一人一车一证一码”，并由市快递协会进行登记，安装RFID电子信息牌。
“六统一”标准即统一车辆型号、统一外观标识、统一车辆号牌、统一备案登记、统一信息化管理、统一购买交通责任保险。界面新闻记者从多个渠道了解到，目前全国不少地区逐步落实上述标准，只是在执行过程中各地的方式方法不一致。
与此同时，各地交警的巡查力度也在不断加大。在上海，快递三轮车不允许上路，快递员通常是骑着两轮电动车行驶在道路上，后车座上被绑上了大大的快递箱，用以载物。上海一位快递网点的老板元先生认为，这种方式其实比快递三轮车载物更危险，但因为政策在前，大家只能按规定派件。
对于各地政策不统一以及限制三轮车上路的情况，圆通速递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物流信息互通共享技术及应用国家工程实验室主任相峰在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时指出，电动三轮车是快递员和快递产业的象征，一些地区的限制措施正在困扰着行业的发展。
他指出，限制三轮车上路的政策背景很多时候都是从市容市貌的角度出发的，而目前并没有可以佐证三轮车上路的危险系数等权威报告，来支撑交管部门对三轮车上路加强监管。
合规化带动成本上升
通过多年的从严到松和从松到严的治理，快递市场反而更加确信三轮车的必要性。“现在三轮车就是最合适的送货工具，两轮电动车装载量太少而且不安全，汽车在道路行驶有限制，一些窄小的胡同、小区道路无法通过。”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位快递小哥在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
在小区内行驶的快递三轮车。拍摄：白帆
然而，在合规销售渠道缺乏的市场环境下，买到合规车辆并不是那么简单。以金彭、宗申等大品牌为例，一方面这些厂家的电动三轮车相较于普通品牌贵了数百元甚至一千多元，另一方面买到这些品牌的车辆对与网点来说并没有那么便利。据另一位电动三轮车销售人员介绍，这两个厂家位于江浙地区，如果从江浙运输至北京，运费动辄五六百元，加上4000元左右的售价，一辆电动三轮车的成本将近5000元。
而在以前，购入一辆新的电动三轮车不到3000元，还能上保险和车牌。近段时间随着政策管理趋严，一辆电动三轮车已经开始涨价，部分车型较以往涨价四五百元，涨价后的总价在3300元左右。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三轮车的成本主要由快递员承担。据界面新闻记者多方了解，目前快递员使用电动三轮车主要通过三种方式，其一为快递网点在快递员工作期限内免费提供，但电瓶需要自己购买或更换，每个月还需要支付几十元的充电费。
其二为租赁，即快递员每个月支付数百元的租金，从而获取使用的权益。但不同网点的操作方式也有所不同，一些网点会制定一个总价，当快递员按月支付的金额达到购买车辆和电瓶的总额，这辆车的所有权便归快递员所有。但也有网点并不出售所有权，仅提供使用权。一位快递员对界面新闻记者指出，现在快递员的流动率挺高的，干几个月就走的情况很常见，所以网点不出售电动车也情有可原。
第三种方式则是全款购入，这种情况主要针对采用承包方式与网点合作的快递员。所谓承包方式，即双方签订承包合同，相关区域由承包人负责，期间人员安排等事宜均由承包人一人负责。因此，这种形式的合作更适合直接购入一辆三轮车。
不过，基于以上合作模式，快递员所拿到的派费也不尽相同。对于承担较大风险和投入的承包人来说，每单的派送费会比常规合作下的快递员要高出2毛左右。另一方面，快递三轮车一般情况下两三年就会报废，也成为网点和快递员无法避免的开支。
也正是在这种模式之下，三轮车政策所衍生出来的新增成本将进一步转嫁到快递员身上。“由于竞争激烈，快递员通常是风雨风里来雨里去，招人是比较难的，如果三轮车在政策规范之下成本大幅提高的话，其实也是间接提高了快递员的就业门槛，所以建议在制定一些新规的时候，考虑这个实际问题，给快递小哥创造一个比较好的就业环境。”相峰说。
他还表示，快递员的工作场景决定了快递三轮车是最适合的末端配送工具，现在快递行业的业务量增长很快，电动三轮车的灵活性和装载能力恰好满足了快递市场发展的需求，同时他也建议鼓励相关的电动车生产厂家针对快递行业生产更加匹配的电动三轮车。
（文中张悦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