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教育员工众生相:“能卖保险我就很知足了”

日期:08-30
双减招聘

来源:AI财经社

编辑:杨洁

“这是我一个月内收到的第32份来自教育机构的求职简历了。”

夏至在一家直播公司担任新媒体运营总监,入职之前,他是某大型上市教育公司的一名中层管理人员。这一年多里,他说,自己真实感受到了资本大潮如何涌向在线教育行业,又如何迅速退去。

夏至在为自己的新工作招聘。他告诉媒体,现在打开招聘网站,原教育行业出来的求职者占了一大半,甚至是不少还是躺在他通讯录里的老熟人。“我从教育行业跳出来,现在又要亲手筛选和我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小伙伴们的一张张简历。太戏剧化了。”他感叹。

资本驱动下,一路“蒙眼狂奔”的在线教育终于在2021年夏天放缓了脚步。“双减”政策落地后,在线教育行业的主基调齐刷刷指向转型、收缩。喧嚣落幕,无数曾经投身于这个行业的员工们也从中抽身而出,踏上了重新求职的旅程。

重新求职:保险、保洁、司机

你选哪一个?

在线教育机构裁员的迹象从年初就开始显露了。有人感慨说,在线教育公司员工们的日常,变成了“上午开会、下午裁员”、排队办离职、为拿赔偿跑劳动仲裁……据拉勾网数据,自2021年5月起,处于“已离职,可快速到岗”的在线教育员工比例高达98.5%;今年7月,平台上在线教育行业人才的月度人均登录频次高达92.8次,是互联网行业的1.85倍。

很多离职的员工告诉媒体,原来从事运营、技术、市场等岗位的员工,跳槽相对容易。“没有鄙视,没有压薪,如果能力不错还会涨薪。”刚刚从教育公司跳到互联网大厂的一位产研人员对媒体说。

受影响最大的是原来从事教务岗的员工。据报道,一位在头部在线教育公司任职的老师被裁员后,还想继续做老师,但他累计在招聘网站上投递了186份教师岗简历之后,仍旧无果;迫于北京的房租压力,他给房东儿子辅导英语,每周两个小时,每小时收入200元。在这之前,他的月收入大约在2万元左右。

让更多教培行业的教师“失岗不失业”,8月27日,北京市教委还举办了2021年北京市中小学教师专场招聘会,各区共提供编制内教师岗位三百余个。当日,北京市海淀区教委也推出了专场招聘会,海淀区教委所属67家中小学及部分幼儿园提供了254个教师岗位。

对于更多“无处可去”的原在线教育机构离职员工,8月18日,北京通州召开“双减”教育培训从业人员再就业专场网络招聘会,22家企业提供了77个岗位,共计招聘360人。

有参加招聘会的求职者透露,在招聘会上,众多的岗位中,薪水最高的是电话销售,10000元起薪,其他岗位大多薪资在3000-8000元之间。招聘的岗位大多是司机、客服、接待员、前台、保洁、绿化工人等;其中一家物业公司在招聘保洁人员,工资只有2500-3000元。

图源:北京通州“双减”教培人员再就业专题招聘会

图源:北京通州“双减”教培人员再就业专题招聘会

这比起之前在线教育行业提供的普遍薪酬来说是降低了不少,但是很多人认为,这也是没有办法,“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记者加入了一个成员超过200人的教培机构失业员工群,在群里的成员每天互相交流出路、“抱团取暖”,做私教、考编制、转行做微商、卖保险,都成为群里每日活跃且严肃讨论的话题。

王茗原先在一家做了六年多的少儿绘本阅读机构就职,她说,这家机构在去年疫情刚爆发时收入就不行了,“双减”政策落地后,她成了被裁掉的一员。现在,她是一名保险经纪人。王茗说,她作出这个选择,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毕竟在大众眼里,对‘卖保险’普遍还是存在偏见的,我也觉得面子上会过不去。但现在靠着自己努力工作,对我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与王茗这样“转行”的人相比,很大一批仍想留在教育行业中的人还在迷茫。

孙艺已经考了几次教师编制,都以失败告终,她心情有些沮丧。她说,自己一位一直在考的前同事今年已经36岁了,考教师编制已经超龄,没有机会再考,她很担心自己也步上后尘。她预计,“双减”政策落地对正准备考教师资格、教师编制的人也将带来影响,比如准入门槛将提高、考取难度增大、岗位竞争也会变大。“这样下来,我可能没有进公立学校的幸运了。”她说。前不久,孙艺所在的机构收缩,她也成为“失业”大军中的一员。“我的收入直接归零,心里很没底,所以最近我也在面试一家素质教育机构,准备做培训名著阅读的老师。”她说。

但尽管如此,孙艺仍旧在担心素质教育的未来并不牢靠:“很多人都在辞职,我还往里跳,是不是有点傻?”她所在的群里,很多人也给她提建议,这让她更加犹豫:“大家都劝我去公立或私立学校做临聘老师,他们说,去教培机构工作前景不明朗,一定要慎重。”

在线教育员工众生相:“能卖保险我就很知足了”

逃离者:

“‘双减’还给了我一个正常的女朋友”

“双减”政策落地之前,已经有一些人提前预判了之后行业趋势,及时抽身。夏至就是其中一位。

夏至说,他不是教师岗,当初吸引他入行的也不是什么“教育理想”,而是资本推动下“行业热火朝天的那股劲儿”,企业不断融资、估值狂涨带来的“大厂”光环,以及员工们还不错的薪水。

渐渐地,他察觉到行业有些变味。“公司里的助教、咨询、销售岗,基本上三五个月就会换一茬儿人,多数人干一段就要么改行、要么跳槽,甚至直接裸辞,然后公司继续再招一些新面孔接盘。以至于每次我认识新同事后,都会问一句,啥时候离职?”

在夏至看来,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公司行为和行业状态。今年3月份,当在线教育类广告被禁止在央视投放后,夏至决定离开这个行业。他开始了长达四个月漫长的投简历、面试历程,在“双减”落地前一周,他收到了心仪公司的offer。“这应该算得上是我职业生涯中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他说。

赵明说,他甚至有些感谢“双减”政策。他的女朋友与夏至差不多同时入行,在2019年左右,加入了某K12大型教育机构,成为辅导老师。“她的工资真的很高,在南京,她毕业一年进入这家公司,每月到手8000元,还不算其它绩效和提成,比我当时在某制造业大厂税前5000元的工资体面多了。”

但赵明说,女友的工作也有不好的地方:“生物钟颠倒,经常一忙起来就是十多个小时不休息,这导致她得了严重的头痛、焦虑症,还神经衰弱。”

2021年6月,赵明的女友因为机构裁员被辞退。现在,她有了新的工作,早九晚六,虽然待遇比当辅导老师差了一大截,但起码两个人可以一起下班、吃饭、散步了。更重要的是,赵明说,她终于不会因为过度焦虑向自己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身体、气色都变好了很多。“感谢‘双减’,还给了我一个正常的女朋友。”赵明感慨说。

转行卖保险的王茗也向媒体表达了相同的感受。她说,自己之前经常加班,机构里的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既要代课,同时还要承担对外宣传、客服甚至部分行政后勤工作。

“在机构工作时,我每天绝大部分工作就是打电话家访、催家长续课,我记得入职第一天我就打出去80多个电话,而我和家长的所有电话、微信聊天记录,全都在公司监控之下。”作业帮的前实习生十三向媒体抱怨说,工作一个多月后,她就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疲惫的工作模式离职了。

在十三这样的年轻人看来,他们是抱着教育理想踏入在线教育行业的,但上岗之后的经历和他们的想象却是完全不同的,流量和KPI的驱动下,在里面上班的年轻人全都“身心俱疲”。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这次打击也不完全是坏事。”前述的“失业群”里,一位群友表示,“每一次新时代的来临,就意味着商业模式的重新洗牌,我们该把它当作一种机遇和挑战。我们也并非陷入绝境,做家庭教育、读书会,或者开发个人IP私域流量都是出路,教育行业还有无数细分领域可做。”

留守者:每天照常上班

心里“慌得一匹”

大多数机构仍在运转,其中也仍然有人“留守”。韩心是夏至的前同事,目前他既没辞职,也没有被裁。但他说,自己已经“佛系”了:“就是每天麻木无感地耗着。”

“原先是向内卷,现在是往外卷。”肖沁向媒体总结说,“因为身边的熟悉的同事一个个都走了,没人再和你竞争岗位。”

在线教育员工众生相:“能卖保险我就很知足了”

肖沁也仍然留在原来的机构。她说,自己不走的原因主要是不敢裸辞。她自己虽然未婚未育、独身一人,但没车没房,北京的生活成本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现在还是求职淡季,万一续不上新工作我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了”。

关键是,肖沁说自己还了解到,一些企业不太愿意招聘原来在线教育行业的人,“他们会觉得这类求职者开价太高,给不起”。

2020年左右,在线教育火热时,各机构纷纷透支工资成本、扩大招聘规模。中信证券2020年发布的《在线K12课外辅导行业专题报告》中统计,行业中主讲教师薪酬水平普遍高于18万元一年,年薪水平在20万-40万元的人居多。为抢名师,一些机构甚至给名校毕业生开出了“一年保底60万元”的薪资。

这些在线教育机构的从业者们,胃口被养大了,也很难再收回去。“如果随便就换了工作,肯定接受不了收入上的落差感。”韩心说。

但这类教培机构中,仍然在职的员工们,很多人也处于不安和焦虑中。“每天都有不少同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职。工作群里的人数越来越少。我们自己看似每天正常上班,但盯着电脑屏幕的同时,心里‘慌得一匹’。”一位1V1英语培训机构员工说,最近有报道称,众多一线教育机构仍在继续裁员,小型机构更是面临生死关头,大家看到了之后更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说不定下一波被裁名单中就有自己了。”

“坚守”的一部分机构员工也在面临薪资下降的难题。一位在教培行业做了11年的网友称,他从助教干到单辅老师,再成为教师,最后升到教学校长,目前他所在的公司已风雨飘摇,他自己虽然没有被裁,但每月工资只有3500元,只是勉强维持生计。

韩心也开始动摇了。“等下去又能怎样?一个人的职业寿命是有限的,要是能有好出路,最好还是换个赛道,早点跑。”

肖沁刚刚给记者发来消息说,昨天她旁边工位的一位男同事也收到了裁员通知。她平静又不舍地看着他办理离职手续、交接工作,告别完回到座位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招聘软件,悄悄调低了自己要求的薪酬范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夏至、肖沁、韩心、赵明、王茗、十三、孙艺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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