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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于浩程璐
编辑|文姝琪
3月30日下午，吴鹏（化名）突然接到保供通知。由于公司拥有大面积冷库以及几十部车辆，相关部门向吴鹏发来协助保供的请求。没有太多考虑时间，他所在的公司便加入到生鲜资源储备、分拣和配送的保供工作中。
据他所说，目前公司已成立了70多人的保供团队，连续运转了半个多月。最忙的一天，整个团队连轴转了22个小时，完成了80多个站点的蔬菜包分拣、配送任务。
像这样的保供企业在上海不在少数，仅吴鹏所在的区里保供企业就有14家。
除了保供企业外，各大生鲜电商平台也在努力恢复运力。饿了么、盒马、大润发和菜鸟增调共计3000名一线人员，京东、天猫超市等平台也已调度大批运力，其中京东已调配了约3000名快递小哥陆续抵沪，京东物流从北京、常熟等城市调拨100余台智能快递车增援上海。
居民自发组织的小区团购也发挥了很大作用。上海虹口区潭家桥小区的一位负责团购的志愿者告诉界面新闻，自己一方面整合小区内居民的买菜需求，一方面对接上海当地农副产品合作社，尽量为小区内50多户独居老人购买到平价蔬菜。总价6500多元的订单一两天内会送到小区，再由他分发给各家各户。
在各方力量的努力下，上海居民的买菜难问题已有大幅缓解。但是，买菜难的现象在上海部分地区依然存在。而且通过各种手段买到菜的居民，也会碰到菜价偏高，菜品质量不稳定等等问题。
为什么上海会出现抢菜难，生鲜产品的流通过程还有哪些堵点？
一位电商平台的采购人员向界面新闻解释了生鲜食品的物流全流程，“通俗地理解，你可以将整个链条看成干线物流、支线物流和毛细血管物流。”
干线物流指的是将商品从生产线运进覆盖某一区域的大仓，支线物流则是从大仓进入中转仓的过程。“上海的局面，主要是从主仓到上海中转仓的支线物流受到影响。很多外地商家的货进不去上海，所以出现了供需不平衡的状态。”
同时，市区内的毛细血管物流也受阻。如四通一达、京东、美团的配送员，很多被隔离在家中，最后一公里运力也出现短缺。
如何进上海？
李勇是山东临沂某蔬菜批发市场的经营商户，日常也为大型生鲜电商平台供货。最近他接到的订单需求量比平时增加了3倍左右，主要都是来自上海的订单。
“很多货车司机都不愿意去上海，”李勇告诉界面新闻，“去一趟，回来就要隔离14天，等于做一单就得歇半个月，成本费用非常高。”
过去从临沂到上海，全程不到600公里，正常运费在3000元左右，如今翻了十倍不止，平均运费涨到3万元左右，甚至近期有一个9米6的半挂货车，运费涨到了4.5万元。
尽管如此高价，李勇还是找不到足够的货车。因为每天疫情防控政策都在变化，司机们对自己的行程充满了担心，很可能进不了上海或者“有去无回”。
货车想要进入上海，首先需要“车辆通行证”。这里指的是车辆流通证明，需要明确车牌、驾驶员信息，一人一车对应方可通行，该证由商务部门和公安部门进行审核，使用通行证的过程中，驾驶员必须保证每48小时内的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并非所有的企业都能获得通行资质，这也限制了部分物资进入上海。据界面新闻了解，除捐赠物资之外，外地供应商的生鲜资源进入上海需要找到保供企业做对接，由保供企业为供应商申请通行证。苏州某生鲜企业的负责人就向界面新闻表示，“像我们就申请不来（通行证）的，得找叮咚买菜这类保供企业对接。”
好在对于上海各区保供企业而言，办理通行证的效率并不算低。一位上海保供企业负责人告诉界面新闻，4月初时申请车辆通行证基本上当天就能下发，“相关科室人员基本上是通宵达旦审批，我们都是凌晨两三点去拿证的，审批一出来就会通知我们安排人拿回来。”
另一位在3月末曾参与保供资源配送的外地企业也表示，正常情况下4至5小时可以办理完一张车辆通行证。由于外地企业无法当年领取纸质版通行证，使用电子版也可以通过上海高速路口的巡查。
在出现“1000元可代办通行证”谣言之后，车辆通行证的申办审批工作也开始趋严。据上述上海保供企业负责人所说，在他所在的区已经实行额度制，企业已持有的通行证可继续使用，“额度满了的话只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下可以申请，一般两天左右可以申请下来。”
各区对持有车辆通行证的车辆审查也变得更加规范。在市内运输场景下，车牌号、司机信息与通行证是否一致，车辆实际行进路线是否符合通行证适用范围都会进行审核。“我们这有个年轻司机证上把车牌号写错了，结果小伙子出车就被扣了，后来是临时紧急办了一张修改后的证，人才能回来。”上述负责人说。
此外，途经城市的检查松紧程度，也各有不同。例如在安徽某县，进入县界时还需要提供社区接收证明，一些大货车在堵了将近4个小时后，并不知晓当地的政策要求，只能被无奈劝返。
如果下高速的路口一旦发生堵车，提前准备的48小时核酸证明，也很有可能失效。
即使能克服上述困难顺利把货送到上海，司机还会面临回不来或者返程即被隔离的问题。“很多货车司机都不愿意去上海，”李勇告诉界面新闻，“去一趟，回来就要隔离14天，等于做一单就得歇半个月，成本费用非常高。”
“现在我们当地的蔬菜非常便宜，大白菜3-5毛钱一斤，土豆等大众蔬菜平均不到2元钱一斤，却运不到上海。”李勇无奈地摇摇头，除了上海，他日常重点的销售区域还包括无锡、苏州、常州等长三角地区，但是这些地区都发生了疫情，“销路受影响，导致蔬菜卖不出去，有的甚至都不够人工费，直接就用机器绞碎放在地里当肥料了。”
货车司机供不应求，上海本地的仓储，同样供应短缺。一位某电商平台的内部人士透露，截至目前，该平台的上海仓依然全部封仓，无法展开生产自救，目前可售商品均来自华中仓，目前平台已与政府协调开辟入沪通道，协调补货至上海的前置仓。
市内流转存在挑战
上海封控期间，能在市内自由活动的各平台骑手，承担起了保供末端的重要力量，但他们要完全复工也充满挑战。
根据当前上海市的防控疫情政策，配送骑手需要持有48小时的核酸证明，以及单位开具的证明，才能拿到区相关部门发放的“通行证”。在进入或者离开社区时，配送骑手也需报备，以确认当天的工作与社区保供有关。
据上海某保供企业相关人士透露，目前内部人、车通行证的申请通道还算通畅。总部会整理地方上报的申请人员核酸证明、随申码、车牌号等信息，并统一提交至政府相关部门。但据他所说，由于很多司机被感染或仍处在被封控的状态，内部运力恢复仍需时间。
在4月7日和4月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相关负责人曾多次强调将推动非涉疫原因被封控在小区的快递小哥等保供人员复工。而在实际操作中，部分快递员、骑手未能满足“所在社区7天内无阳性”的复工要求；另一方面，部分社区禁止复工人员出去之后再回社区，这变相加大了人员复工的难度。
据市商务委副主任刘敏4月6日介绍，上海市主要外卖等电商平台每日骑手上岗人数约1.1万人。而据新京报此前报道，在日常状态下这一数字为8万左右。
市场规律作用下，配送人员的减少带来了末端配送费用的水涨船高。一位家住闵行区的居民表示，其所在区域的闪送跑腿费已经上涨至300元起，配送价格还受距离、天气、商品价格等因素的影响。“100块钱的跑腿费，现在都没有骑手接单。”
流通环节出现断点是另一个难题。此前，整个农产品供应链上社会化分工明确，从一级批发市场到二级批发商，再到代理商、零售商、用户多层级分布。现在在疫情影响下，多数的中间节点都出现了断层，让拥有大批货源的供应商与消费者之间，缺少连接的渠道。
配送费用的上涨首先限制了上游批发商的起送门槛。一位上海西郊国际农产品交易中心的猪肉批发商告诉界面新闻，目前市内配送费用已经500元起步，如果想要出货起码要买一吨。
而对于下游小型供应商而言，面向社区给“团长”送货是最主要的出货渠道。上游的高起送门槛决定了小型供应商首先需要收集到足够多的需求。但目前团长与供应商之间的对接大多依靠民间渠道，能否整合出大批量的需求订单，只能依靠个人能力。
生鲜商品保质期短，基本上不存在长期库存。出于防疫要求与自身安全考虑，部分被隔离在家的下游小型供应商选择清空库存后居家。一位上海供应商告诉界面新闻，自疫情出现后自己已经在家中停工了44天之久。
如何疏通堵点？
针对上述商品流转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上海市也在积极寻求解决的方法。
4月9日，上海市商务委主任顾军在答界面·财联社记者记者问时曾提及，在生活物资保障方面，上海已加强与山东、云南、浙江、内蒙古、江苏、河北、海南、福建、宁夏、湖北、安徽、四川等蔬菜、猪肉主产区的联系，锁定当地货源。
国家部委已经建立了部级协调机制，畅通跨省运输，后续将继续推进跨省物流无接触过货机制，已有江苏昆山、浙江平湖和市内的西郊国际三个生活物资中转站投入运行。同时，上海也在采取铁路、公路联运的模式向本市调配生活物资。
此外，面对外地司机进上海可能面临“下不去高速”、“被集中隔离”的问题，甩挂模式成为干线物流场景下的应对之策。
4月14日，由中通冷链负责运输的一批肉质品从北京发往上海。运输车辆在抵达位于嘉兴平湖的保供物资中转站后，首先进行车辆消杀，再由专业人员完成甩挂接驳。由另一辆具有车辆通行证的上海中通供保冷链车将物资转运至上海。
负责将物资从嘉兴运输至上海的司机田庆军介绍，他的冷链车经过了全面消杀，车门上也贴上了封条，接驳与运输全过程司机都不需要下车。“自从前几天，国务院发文严禁擅自阻断或关闭高速公路，全力保障货运物流通畅后，我们这些有通行证的保供车运输一路都很通畅。”田庆军说。
在保供过程中，诸多农产品保供企业都选择加大物资储备力度，从外省进货。一家苏州供应商曾提及，疫情期间叮咚买菜所购买的货量已是日常状态下的2至3倍。考虑到农产品保供企业可能面临流动资金趋紧的窘境，工商银行上海市分行开辟了无还本续贷绿色通道，建立资金需求快速响应机制，为企业提供金融支持。
推进非涉疫原因被封控在小区的保供人员返岗依然是相关部门工作的重点之一。上海市委书记李强4月14日在黄浦区的居民区、电商前置仓检查基本物资供应保障情况时，曾要求相关区和商务部门进一步摸清城市保供等流动岗位人员底数，在确保防控安全的前提下做到应出尽出，细化落实人员集中居住、每日核酸抗原检测等措施，确保市民生活必需品运得畅、供得上、送得到。
界面新闻了解到，在允许非涉疫原因被封控的保供人员返工的政策鼓励下，部分京东快递营业站点已经相继复工。一位站点负责人表示，由于所属的站点本身处在封控区内，自己正在与临近站点协商，将两个站点的人员合并，共同办公。
随着人员返工以及外地招募而来的快递小哥等一线保供人员相继到岗，京东的履约能力也正在恢复中。4月15日，京东宣布在上海完成配送的订单数量已达到疫情前日均量的43%，并预计17日将恢复到疫情前的60%、随后一周内将总体达到80%左右。
疫情期间，“社区团购”成为上海市民生活物资保供的重要方式。4月13日，上海市市场监管局副局长彭文皓表示支持依法开展的社区团购，对于目前市场中出现的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等问题则将依法查处。据他介绍，目前，对检查中发现经营者明码标价不规范等问题督促整改，对销售蔬菜哄抬价格、价格欺诈、低标高结等价格违法行为已查处192件。
在控制配送成本方面，彭文皓于发布会上强调，市商务委、邮政、发改委和市场监管局将联合采取措施规范配送费上涨的情况。
疫情使得上海经年累月良好运作的市场体系面临考验，对于这座2500万人口的城市而言，调整并非易事，还需要政府部门和相关企业继续共同推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