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界面新闻
记者杨霞
被持续唱衰一年的“快递一哥”顺丰最近扬眉吐气了。
顺丰的业绩在复苏。据顺丰披露的8月份经营数据显示，顺丰当月业务量增速超过30%，首次超过行业均值，带动8月市占率环比上升0.5个百分点。
行业内普遍认为：顺丰业务量的提升，与今年5月开始重返电商包裹市场不无关系。
与普通消费者平均二十多元一单的顺丰快递寄件服务不一样，顺丰今年推出了一款专门针对电商大客户的特惠专配产品。包裹不通过顺丰航空而是陆运，相对时效件速度更慢一点，但胜在收费标准更便宜。
“顺丰特惠专配新业务的增速很快，大约贡献了顺丰经济件一半的业务量。”物流行业研究机构物流一图称。
过去，顺丰以速度和安全的优质口碑著称，深耕商务件市场，牢牢占据中高端电商件市场，如今为何会再次发力特惠电商件？
低价再战电商件
顺丰并非第一次尝试撬动电商件市场。
据天风证券研报，面对电商件的庞大市场，顺丰也曾经多次试水，但结果并不十分尽如人意。2013年11月1日，顺丰首次推出“电商特惠”服务，面向中低端市场，定价比标准快件便宜近40%-50%，当年的均价在15元左右。
由于装载率不高，毛利率大幅下降，导致2014年顺丰的归母净利润较上年减少8.6亿元。顺丰首次试水特惠电商件市场遭遇滑铁卢，不得不叫停这一业务。
直到2016年年初，顺丰又推出面向电商客户的低价经济产品，名叫“特惠A”，货物的票均单价约为21元左右；在2016年第四季度电商促销旺季，顺丰又针对中小型电商客户推出了更便宜的特惠B和特惠C两款产品。前者面向日均超过200票的客户，票均单价约为17元；后者针对日均件量超过300票的客户，票均单价约为15元。
据物流一图介绍，“特惠专配”新产品是在2016年年初推出的特惠电商件产品基础上，再次降低了价格：主要面向1000票以上的客户，票均价格在8-10元。
据界面新闻从券商分析师、行业研究机构及业内人士处了解，顺丰特惠专配产品在今年5月开始在部分地区试点，6月陆续推广到全国二十多个省市，业务范围不包括西藏、青海、新疆等偏远地区。
在该特惠业务产品推广的过程中，价格在不断下调。如果日发件量在500票以上，部分地区的首重价格从省内互发12元，降至6元、5元、4元；发省外地区由首重18元，降至10元、6元、5元。
因为是针对大型电商客户的产品，票件量、地区业务结构以及行业价格趋势会导致其波动。例如，界面新闻记者8月从一位上海顺丰快递员处了解到，该业务只针对月结用户，门槛是客户的交易额达到每个月2000元以上，江浙沪首重12元，其他地方首重23元。如果每月交易额达到1万元以上可以再打96折。
湖南某市一位顺丰员工史峰却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当地只要达到日均发件量在400票以上，就可以给客户首重3.5元、续重最低可以1元发全国（偏远地区除外）的优惠价格。
在全国快递价格洼地义乌，顺丰在6-7月的价格触底到了三公斤以内的小件可以3.5元发全国。在8月义乌市场整体快递价格战暂缓后，顺丰的特惠专配价格稍有回升，目前最低大约在4元左右。
史峰向记者透露，“每个区域有一定的指标，并不是全面推这个业务，否则会影响其他业务。内部对此有路由规划的，有些地方需要填仓，于是指标更多，可以给客户的价格也更低一些。”
填仓还是业绩承压？
顺丰再战电商件市场，带来业务增量的同时，背后的用意也备受关注。
一个多元化的产品体系是包括顺丰、通达系在内的快递公司所追求的理想局面。
“推出的新产品打破原有产品价格局限，填补价格区间空白，完善了经济产品体系，不断贴近市场竞争。”顺丰方面对外表示。
与此同时，顺丰回应，特惠专配并非一个短期产品，过去几年持续投入提升了公司大网的装载能力，也产生了一定的冗余资源。随着数据和算法能力、网络管理能力、调配资源能力提升，这时借助填仓的理念，可以做出不会增加太多成本的新产品。
相对于其他几家上市快递公司，顺丰为了时效，过去的装载率确实不高。有调研称其去年车辆装载率只有50%不到，也有说法称在75%左右，但都低于行业较为理想水平的85%。
史峰则透露，当地顺丰的车辆去程空载率是五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回程空载率有时达到了三分之二，通过特惠件明显带动了收件的业务量增长，降低空载率。
然而，物流一图分析指出，提升车辆装载率、填仓是目的之一，但更大的原因在于顺丰目前受到的业绩压力。“今年顺丰的时效件业务增幅出现明显下降，以前不屑于做电商市场的顺丰，也扛不住市场占有率下滑的压力了。”
据顺丰2019年半年报显示，其速运物流业务营业收入476.37亿元，较上年同比增长12.99%；业务量为20.17亿票，较上年同比增长8.54%。
这个业务量以及营收的增幅不仅低于“三通一达”、百世等同行，甚至与行业平均水平有一定差距。据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上半年快递行业的业务量、收入平均增速分别为25.7%和23.7%。
顺丰的传统快递业务板块增长乏力，主要包括时效板块及经济业务板块。两部分业务收入增速在2019年也都明显放缓，其中时效板块的营收增幅仅为4.02%，经济产品业务营收增幅为15.93%，均低于行业平均23.7%的增幅。
在市场份额上，2019年上半年，顺丰的市占率仅为7.3%，同比下滑1.11个百分点，同期中通快递的市场份额已接近20%，其他通达系、百世等上市快递公司市占率均有不同程度上升。
在被同行们进一步挤占市场的顺丰，别无他选。
尽管近几年来，顺丰持续发展快运、冷运及医药、国际、同城等新业务，借力新夏晖及顺丰DHL切入供应链领域，提出要向综合物流服务商转型。
然而，2019年上半年，顺丰的所有新业务（含供应链业务）收入占整体营业收入的比重为23.66%，相较于传统业务依然还不成气候。
况且，顺丰发力的几大新业务，都在受到竞争对手的挑战。例如，顺丰布局很早的生鲜冷链业务，其他上市的快递公司都在切入这个市场；同城业务，有美团和饿了么两大外卖巨头更早进入市场，它们的人力成本更低，在时效上并不亚于顺丰同城。
绕不开的电商件市场
七年前，顺丰市场占有率为20%，在所有民营快递公司中排第一。那时，排在第二名的申通快递的市场份额是12%，中通快递是6%。
过去几年顺丰丢失的市场份额，关键在电商件。
毕竟，电商的繁荣才是中国快递行业领跑全球的核心驱动力。
中国快递业整体增速已经放缓，从黄金时期的近60%的行业平均增速至如今不到30%。传统淘系、天猫、京东等电商件已趋于稳定，新增量主要来自拼多多等社交电商。例如，市场份额排名第一的中通快递的电商件中，拼多多份额已经增长到了20%。
而顺丰在国内电商行业两轮增长中都缺位了。
在阿里系电商带来的第一波增长中，顺丰以20多元一单的价格定位，占据了金字塔尖的中高端电商件市场。不过这一部分市场容量，一眼可以看到天花板。在以拼多多为代表新一波电商释放的红利中，因为平台商户对快递价格更为敏感，顺丰的高价令绝大部分商户望而却步。
而顺丰此次推出低价产品，对于品牌电商群体来说有不错的吸引力。
“以前我们收散件，来自淘宝品牌商的件很少，价格没法和其他快递比，优惠也只能给发件大户。目前一口价，好多客户一听到顺丰有这个价格都很开心。”史峰告诉界面新闻。
新业务推广四个月以来，史峰的业务量翻了一番。他所在的区域中，那些因为顺丰降价而毫不犹豫选用的客户，多为淘宝、天猫上的品牌企业，本身客单价在一百元以上。
“尽管顺丰贵一点，但价格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大客户更看重顺丰带来的口碑效应。”史峰坦言。
然而，对运费更为敏感的低端电商件市场来说，顺丰的特惠专配价格依然偏高。
义乌快递业内人士甄海告诉界面新闻，随着下半年电商旺季到来了，快递公司再低价亏损拼市场不现实了。今年9月初，通达系快递公司在义乌当地的价格战有所缓解，平均价格大约在小货（3公斤以内）平均一单2块多，顺丰的价格约为4元。
“听说顺丰最近会放出一批4元小货发全国的单号，我也想囤一批。你想，淘宝上顺丰包邮听起来说多有吸引力啊。”甄海话锋一转，“尽管拼多多的客单价增长到50元，但本地好多拼多多商户还在用外围最便宜的快递，用平均1.9元一单的快递发全国呢。”
值得注意的是，顺丰2019年半年报中提及，着眼的增量市场还有二类电商平台。这个概念主要相对主流天猫、京东平台上的电商而言，比如在朋友圈、快手中卖货的商家等。
“近两年迅速崛起的二类电商流量增速远高同行，公司充分发挥第三方物流服务提供商的独立性优势，获得客户信任，通过大数据赋能和平台对接，推出高性价比的产品和服务。”顺丰方面在财报中表示。
物流一图指出，国内电商快递市场以淘系电商、京东为主流，顺丰目前的价格与成本管控和通达系快递相比没有优势，难以撼动这一部分市场。不过，目前看来二类电商释放的市场容量有限，依然存在瓶颈。
中高端快递价格战元年
从8月底开始，一年一度陕西眉县猕猴桃上市的季节到了。作为中国最大的猕猴桃种植地，通过快递发出去的猕猴桃包裹每天多达数十万件。
“自家种的猕猴桃，现场采摘，质量保证！5斤45元，10斤85元，顺丰包邮！”微信朋友圈已经成为了当地人销售的主要渠道之一。
9月11日，上海的成女士从微信好友那里下订单，购买了一箱5斤的猕猴桃。过了几天，她收到的是京东物流配送的包裹。当地果农告诉她，几乎所有快递公司都在村里驻点，除了邮政价格更便宜点，其他快递的价格差不多。他们本来打算发顺丰，但是赶上下雨天，当地县里的顺丰业务多到“爆仓”了。
事实上，随着去年京东物流进一步开放业务以后，也接入了很多二类电商客户。
因同样定位于快递中高端市场，并且以服务和口碑为优势，京东快递与顺丰快递展开正面交锋，战火一路从深圳、上海等全国多个核心区域蔓延到了这座西北小城。
“经理对我们说，要是京东物流收5块，我们就收4块；要是京东物流收4块，我们就收3块。反正要比京东物流低。”史峰告诉界面新闻，在湖南多个地区，顺丰和京东物流之间的气氛也剑拔弩张。
顺丰的特惠专配的平均价格在8-10元，和通达系的价格相比仍有一定差距，和京东快递定价相似，共同处于中端价位。而且，顺丰宣布降价是在5月，跟京东快递发力的时间点基点一致。
一份京东快递4月在广州、东莞的价格表显示，京东快递在原有的特准送产品价格上推出了特惠送产品。其中，在3公斤以内的小件，广州市内互发是8元；从广州发往广东省内是10元；发往广西、海南及福建的价格是12元。
从去年开始，京东物流的开放进程进一步加快。京东物流曾宣布在今年Q2实现盈亏平衡，以开放物流业务为代表的物流及其他服务收入同比增长98%。
“京东物流对顺丰产生了威胁，感觉顺丰是在跟京东物流打价格战。今年，应该是快递中高端电商市场价格战的元年。”一名研究快递行业的券商分析师对界面新闻表示。
热闹之外的隐忧
“现在顺丰都不送到家里了吗？”、“为什么我的顺丰包裹几天了还没有人送？”、“为什么顺丰的客服电话打不通？”……在刚过去不久的中秋节期间，上海不少顺丰快递员遭遇了用户的连环追问。
界面新闻记者向多名上海的顺丰快递员求证到了答案：今年中秋节前后顺丰业务量大增，为末端配送带来了压力。一名顺丰快递员语带无奈地表示：“往年中秋，整个顺丰在上海的件量大概30万票，今年接近200万票。不少票件堆在仓库里，根本没那么多人送。”
这一现象并不是在上海的特例。近期顺丰整体业务量增长，带来多地末端配送压力增加。
过去，顺丰的末端时效之所以是所有快递公司里最高的，是其不计成本的投入，例如，即使车辆未装满也定时发车。
物流一图称，原本相较于其他快递同行，顺丰最大的优势在于对末端服务的管控。在业务量持续提升趋势下，采取直营模式的顺丰，人力成本很高，数量有限的顺丰快递员可能难以承受不断增加的配送压力。
在下半年电商促销旺季到来，如果无法把控好末端服务，将是品牌的潜在风险。另外，单票收入下滑以及由此带来的其他经营风险仍然需要警惕。
数据显示，自从顺丰5月推出特惠专配产品后，带动快递单票收入持续走低，自从6月开始出现同比负增长，而且降幅有扩大趋势。
顺丰快递业务量随着其特惠产品推广继续提升，快递旺季电商件数量越多，预计还会不停拉低顺丰快递的单票收入，为此可能会要牺牲部分利润。
“这十几年以来，顺丰一直过着垄断的日子，没打过仗。现在不得不打了，真正检验顺丰管理层的时候到了。”前述券商分析师说。
（应受访者要求，成女士、史峰、甄海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