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
消费金融的红利并未灌溉至所有金融领域。不同于市场对互联网小贷牌照的趋之若鹜,区域性小贷公司的境遇每况愈下。
去年以反向收购方式登陆美股的小贷公司敦信金融(AMEX:DXF)近期公布了2018年年报。根据年报显示,敦信金融2016~2018年的营收和利润持续下跌,其中2018年净利润同比下降71.71%,信贷损失准备金同比增长1768%。
而在国内公开市场上,2018年,33家新三板小贷公司2018年实现的净利润同比下降69.22%,迄今已经有13家小贷公司终止挂牌。
从上述数字中得以窥见,区域性小贷公司展业的艰难现状:增长停滞、盈利艰难、坏账攀升,转型缓慢。
伴随着科技驱动的助贷模式崛起以及经济增速下行背景下的坏账率高企,小贷公司的传统业务模式正在面临挑战,想从机构获取资金更加困难;而或明或暗的金交所定向融资支撑下,风险又会难以避免地向社会公众传递。股东资本不甚雄厚的大量地方小贷公司,正行走在挣扎求存和铤而走险的边缘。
挣扎样本:信贷损失准备暴增17倍
公开信息显示,敦信金融对应的境内实体为湖北楚天小额贷款有限公司,为一家注册于武汉市的区域性小贷公司。财报信息显示,迄今为止,公司已向湖北省500多家借款人提供了超过21亿元人民币的贷款。
2016年、2017年及2018年,敦信金融的贷款利息收入从人民币1.1亿缓慢攀升至1.4亿元。但另一方面,其2016年到2018年的信贷损失准备金分别为人民币636万、358万、6690.4万元,2018年同比增幅达到1768%。根据财报,由于贷款客户的经营情况恶化,涉及的信贷损失金额(credit impaired)超过6亿元。这也导致虽然利息收入增加,但净利润却在断崖下降。
上述信贷损失的高企与贷款结构特征不无关系。不同于消费金融领域的授信特点,地方小额贷款公司普遍笔均贷款金额较大,承担的信贷风险也同比升高。一位地方小贷行业人士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小贷公司线下运营成本高,件均百万元以上的贷款才有赚头,因此企业类借款是主流。个人消费贷款也要到一定金额才值得做,否则成本划不来。“小微企业由于从银行机构贷款难,青睐寻求小贷渠道,利率也不是非常敏感,月息三分都可以,换算为年化也有36%。”
根据敦信金融2018年年报显示,其根据授信额度和群体主要运营四类贷款产品,包括个人消费贷、商业贷款、抵押类贷款和企业贷款,额度从1万到700万元不等。其中,为个人提供的典型贷款额度为人民币400万元,公司贷款约为人民币700万元。一位楚天小贷前员工告诉记者,无抵押的消费贷款占比很低。
敦信金融年报也印证了这一点,其在风险披露中明确提到:《湖北省小额贷款公司试点暂行管理办法》规定,小贷公司应坚持“小额分散”原则,70%的未偿还贷款余额适用于贷款余额不超过人民币50万元的单一账户借款人。“目前,我们一些借款人贷款余额超过50万元,可能被视为不符合省级地方监管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虽然消费金融狂飙猛进,大多数地方小额贷款公司并没有参与进这波红利中。在上述小贷行业人士看来,长年依靠实地评估、抵押等对公业务的尽调模式,在小额化、线上化、自动化的个人消费金融业务中并不适用,从前是认为小额微贷不赚钱,现在是想做也做不了。
在敦信金融之前,一家江苏吴江的小贷公司鲈乡小贷(原中国信贷商业公司,现更名蝙蝠集团)更早登陆美国资本市场,成为中国小贷第一股。不过其近年来经营情况同样一言难尽。2015年到2018年,鲈乡小贷持续亏损最终被上市公司剥离。而其财报中也显示,2016年以来,吴江地区的小贷公司经历了困难时期,14家小额信贷公司中有12家破产,其余公司因经济状况不佳而陷入高违约困境。
西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助理教授、百舸新金融智库创始人陈文告诉记者,很多中部省份小贷公司数量三五百,实际正常经营只有十几家。小贷公司除了历史包袱类的坏账,真正做小微贷款也面临很大逃废债压力。
铤而走险与艰难破局
根据央行发布的《2019年一季度小额贷款公司统计数据报告》,近年来,小贷公司的机构数量、从业人员数、贷款余额持续下降。截至今年一季度末,全国共有小额贷款公司7967家,相比2018年末的8133家又减少了166家。
上述展业规模大面积缩水有其展业定位因素影响。众所周知,区域性小贷公司的发展一直受到两大枷锁束缚——不允许跨区域经营;融资杠杆率低,通常不超过1.5倍。
为了突破区域限制,自开放小贷公司设立以来,一些股东资本雄厚的企业就寻求在多地注册展业,织就贷款网络,实际跨区域经营。受此影响,2009~2011年,小贷公司数量实现了从600多家到4000多家的快速扩张,一些金控公司旗下各地小贷公司最多时达到十余家。
而在融资方式上,地方小贷公司主要依靠股东自有资金、银行金融机构资金,或利用发债、ABS等方式融资。不过,除了背靠互联网巨头这类主体资质和资产质量极好的企业,大部分小贷和网络小贷公司想在正规交易所市场发行ABS产品难如登天。
由于获取机构资金的艰难,使得地方金交所则成为大部分区域小贷公司最重要的融资渠道。以敦信金融为例,其在年报中就透露:我们通过中国各种证券交易所从债权人那里获得了大部分资金。上述楚天小贷前员工也透露:公司大概八成资金来源于在地方金交所发行定向融资或收益权转让产品募集。挂牌后终由关联的第三方财富机构认购,再分拆销售给C端合格投资人。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作为地方性小贷公司为何要花费不菲成本赴美上市。业内共识在于,目前登陆美股的金融(科技)公司的主要诉求并非融资而是品牌增信,增信的目的之一即是在获取资金上减少阻力。事实上,资金成本至少10%左右的个人资金是多数小贷公司主要的资金来源。
不过,随着金交所行业在近年来整肃中的巨变,小贷传统的贷款模式也受创巨大。“中央监管要求小贷资产不得直接向C端募资的政策导向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地方监管政策。”陈文表示。据其透露,先前小贷公司类ABS的黄金时期是小贷资产通过金交所打包拆分在线上理财平台转让给散户投资人,此后受金交所整顿影响明显。“目前也有部分金交所产品通过对接线下理财渠道仍然吸纳散户投资人资金,但处于灰色领域。”
在此背景下,或为生存或为逐利,大批小贷公司也开始参与进小额现金贷业务寻求变现。天眼查软件商标信息和安卓应用信息显示,楚天小贷也运营了一款名为兰鲸分期的APP,该分期产品主要为周期15天金额1500元的小额现金贷产品。据知情人士透露:其运营模式的“奥秘”在于,通过一家网络小贷公司放款规避牌照的地域限制,放款后再将债权转让给小贷公司关联的保理公司。
而针对转型、融资渠道等细节问题,记者电邮财报中的联系邮箱并致电敦信控股,对方一位工作人员拒绝接受采访。
小贷行业资深从业人士嵇少峰曾指出,管理中国小贷公司资金来源的意义其实远大于限制其杠杆率,有必要要求小贷公司的资金来源均来自股东资金及可承担风险的机构,要严格限制小贷公司将风险直接或间接向不特定社会公众传递。
在陈文看来,小贷公司合规融资渠道的打开有赖于《非存款类放贷组织条例》的尽快出台,不过依照条例的规定,即使条例相应融资渠道和融资杠杆放宽政策落地,小贷公司融资渠道应当主要为机构投资人渠道,同时能够真正从特定渠道融得资金以及是否能够用足杠杆关键还在于小贷公司自身的信贷资产质量。
经营停滞、亏损不止,坏账高企,合规压顶,但一些市场参与者仍未放弃突围。据记者了解,嵇少峰目前即正在推动小贷公司、银行和互联网科技公司的微贷业务合作模式——由科技公司提供企业获客及基础风控,持牌优秀小贷公司进行线下最后一公里尽调,银行提供资金。通过这种方式,银行将大幅降低微贷业务风险、小贷公司得以获得批量客户和杠杆;互联网公司则可解决担保负担并获得低成本资金。
不过上述积极融入助贷产业链的方式能否为地方小贷市场开辟一种可复制的新路径,也尚需时间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