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颖
编辑|蔡逸枫
从北京到纳斯达克的一万多公里路，新氧创始人兼CEO金星走了12年。
北京时间5月2号晚上，互联网医美平台新氧在纳斯达克上市，股票代码为SY，收盘报18.2美元，较13.80美元的发行价涨幅达31.88%，市值超18亿美元。
从美丽家族、到知美、再到新氧，金星三次创业，几度沉浮，一路并不平坦。2008年经济危机，最难的时候，他对最后的几个员工说：“公司账上没有钱了，就剩下这些电脑，大家分一分解散吧。”当时还未步入30岁的他躲在办公室里哭了一下午。
北京时间5月2日，新氧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直到2013年，首尔“整容一条街”的调研，逆转了他的人生轨迹。
韩国狎鸥亭上，金星看见整形医院密密麻麻，而春节期间去整容的中国人让这条街更加熙熙攘攘。他看到了医美巨大的市场，而当时国内没有一家切这块蛋糕的互联网公司。回国后，金星迅速成立了互联网医美平台新氧。
当时的医美行业正值起飞阶段。根据德勤《中国医疗美容O2O市场分析》调研，2013年至2017年，中国医疗美容市场的复合增长率约为22.0%，2017年规模达到1，925亿元人民币，2022年全年预计达到4，810亿人民币。
乘着医美市场的东风，新氧完成数十亿融资，近三年实现了跨越式增长，有同行称其为“互联网医美平台第一股”。招股书显示，2017年，新氧总营收2.59亿元，增速高达428%；2018年，新氧总营收6.17亿元，同比增长138%，净利润5508万元，同比增长220%。
金星在今年年初接受多肽链采访时说道：“未来至少5年，新氧每年保持100%以上的增长速度，我觉得没有什么压力！”
医美行业未来的增量来自哪里？当金星表示“没有压力”的时候，他可能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毕业季=整容季？
《2018年医美行业白皮书》的数据显示，90后已是整形绝对主力。20-25岁的中国医美消费者占比40.41%，26-30岁占比23.25%。
现如今，00后也加入了“豪华整形大军”，但他们在医美消费的势头比90后更强。2018年，00后用户占比近19%，比2017年高出3个百分点。
来源：新氧《2018年医美行业白皮书》
在某次活动上，金星直言：“医美必将成为整个00后群体的生活方式之一”。他认为，“现在的网红、明星鲜有不整形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00后如果有了消费能力，整个医美市场会有多可怕？”
如果说80、90后“前辈”们在整容这件事上还有所顾忌，那么到了00后，这种心理障碍已经完全被打破，他们讨论整容就像讨论当季要穿什么衣服一样平常。对他们来说，毕业季=整容季。
新华社曾报道，在成都的一所高中里，高二学生小曾告诉记者：“我们班一共32个人，以前是单眼皮的女生几乎全都割了双眼皮，有几个男生也去割了，现在班里单眼皮只剩下七八个人。”去年暑假，她也去割了双眼皮，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这并不是个别现象，在成都市的第三人民医院，整个暑假，整容手术比平时增加了40%。
另一位00后雨汐在接受投中网商业深度采访时说道，她也在高考完做了双眼皮手术，整个过程都很轻松：“我动手术的时候我妈都没陪我，还是我闺蜜陪我去的，做完我就去旅游了，刚拆完线我就化了妆。”
“变美之后，你交的朋友颜值也会更高。我有一个群叫‘金三角’，里面都是我的闺蜜，我们经常会开玩笑，比如说你的鼻子应该削一下，你的脸应该打一针，你的眼角应该开一下。我们还会讨论美妆，还有坚持健身，变美是一个全方位的工程。”
欣悦的情况有所不同，她垫鼻子是她妈怂恿的。“我妈说这是天使投资，要趁早”。做完垫鼻手术之后，她比以前更爱自拍，也有心思打扮自己。她认为这些都是自信的表现：“我还安利了我的几个朋友去做手术，我现在特后悔，没有和医院谈回扣，真是白瞎了我的带货能力。”
欣悦说，要感谢妈妈没有让她的颜值输在（整形的）起跑线上：“我以后还想瘦一下脸，还有打美白针。等我有钱了，带着妈妈一起做。”
时代到底是不一样了。
比90后更有钱，更孤独
为了解00后，投中网商业深度混入了00后的某个QQ扩列群（扩展好友列表群）。nss、养火花、xswl、cgy、nbcs……那是另外一个世界，00后，这些衔着手机出生的互联网原住民，彼此之间用黑话进行交流。
13岁的萱雅对此进行了破译，“nss=暖说说，就是互相点赞、互评。养火花=相互联系培养感情。xswl=笑死我了，cqy=处Q友，nbcs=nobody cares”。“xjj，yigi，你扩列养火，就要记得nss，聊的来就能cdx。我们都是这么玩的”。
腾讯
视频在开学季推出的“黑话”广告牌
00后的成长，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黄金时代。2000年，三大网门户网站——网易、搜狐、新浪相继上市。2001年，移动手机迅猛发展，诺基亚市值高达2500亿美金。2008年，iPhone 3G问世，2011年微信诞生，2012年 4G全面铺设。
作为移动互联网原住民，00后几乎一出生，就抱着手机和iPad。《红杉00后泛娱乐消费研究报告》数据显示，94%的00后都有自己的智能手机。瑶瑶告诉投中网商业深度：“我感觉自己除了睡觉都在联机状态，一直挂在云端。我宿舍的小姐姐好多都是网恋，身边的男生都太磕碜了。”
瑶瑶和众多00后一样，是B站的忠粉，“我在B站看UP主的减肥教程，尝试一种很激进的减肥食谱，一周掉了8斤，不吃碳水整个人都会很崩溃。但我真的好想瘦身。”
更美CEO刘迪在去年接受动脉网采访时说道：“当这些年轻人发现现实中的样子不如美颜相机里漂亮的时候，会有落差，驱使她们开始考虑医美消费的契机就出现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大批美颜、直播、视频APP扣动了行业增量扳机。”
换句话说，美图秀秀促进了医美行业的发展。而00后市场的发展，源于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们的平均存款高于90后。
《2018年腾讯00后研究报告》中显示，00后的存款约为90后的3倍。90后平均存款815元，而00后的平均存款为1840元。“我妈妈一个月给我2000块做生活费。”、“我爸爸一个月给我2200”、“我没有固定的零花钱，不够就向家里人要”，大三的瑶瑶、大一的思羽、初三的思恒如此回答他们的零花钱问题。
00后不差钱，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中国经济的腾飞。2001年，最大的00后才满一岁，中国就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并在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而00后的父母也积攒了物质财富，为00后提供了相比之前最优越的教育和生活条件。
年轻的一代有钱，也舍得为自己花钱。CBNData显示，美妆行业不再过度依赖23-28岁人群，18-22岁已成为美妆核心消费人群。他们花得多，消费规模已经赶超80后；他们增速快，天猫线上消费规模增速连续3年保持3位数增长，而且在高端产品上的消费力越来越强。
相应的，拥有更多零花钱的00后为此也付出了代价：3倍于90后的不只是他们的存款，还有他们的压力。
《中国青年研究》的数据显示，00后的课外补习时间是90后的3倍。做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补习班，让00后的娱乐时间压缩到了晚睡甚至凌晨。中国睡眠研究会调查发现，中国6岁-17岁的孩子中超过六成睡眠不足8个小时。
他们的压力大多来源于全家的期望。多数接受投中网商业深度采访的00后都在典型4+2+1的家庭结构下长大。《红杉00后泛娱乐消费研究报告》调研了1700个1-3线城市的00后发现，独生子女占比高达84%。
这样的家庭结构让他们更早熟，却更孤独。90后、80后的独生子女大多还有舅舅、姑姑、表哥、表姐的陪伴，而许多00后甚至连表亲都没有了。这使得00后在张扬个性，追求与众不同的同时，又极其渴望被认同、被关注。
“什么时候开始感受到颜值压力的？”《中国青年颜值竞争力报告》调查了不同年龄段的人，98%的00后都在成年前就感受到了“颜值压力”，而只有51%的90后在18-25岁表示感到颜值压力。
“当我爱上了轻颜里的自己时，我开始讨厌镜子前的自己。”大一的静萱对投中网商业深度说。她带着一丝哽咽，以示对镜中那张脸的失望。
怎么赚00后脸上的钱？
当00后带着变美的渴望进入医美市场时，他们也倒逼着行业进入痛苦的转型。
95后、00后这代新人群获取信息的方式变了，他们不再过度依赖百度和熟人，他们刷小红书和新氧上的整容日记，给微博上的整形医生发私信咨询，还可以通过B站看达人分享。
“如果你还是用过去的那一套，大量去运营，把顾客吸引到你的店里，用你的咨询师做过度的开发，是没有用的。今天的消费者信息获取非常灵，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医美专家，比咨询师还懂的多。”新氧CEO金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描述行业的变化。
行业在洗牌，传统的大型医美机构面临转型的同时，而精品诊所开始流行。
更美CEO刘迪认为：“轻医美连锁在中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没有什么历史包袱，大家都是在摸索的过程中，试错成本比较低，虽然竞争激烈，未来总会有成功的突围者，有效整合了客流、技术等资源。”
“很多人以为医美很暴利，其实每年有大量的机构关店。你看着招牌好像没变，其实背后接盘的人都换了好几茬了。”菁姐是一家美容医院的老板，她发现新人群的消费习惯在改变，转不过来的机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那么，医美行业的钱都被谁赚走了呢？
医美的产业链可以分为上游的医疗美容试剂和器材生产商，下游的医美机构，以及中间的医美互联网平台和医美分期产品。
来源：MobData研究院
“真正暴利的生产玻尿酸的，毛利率和茅台一样高。”医美业内人士张醒向投中网商业深度透露。
例如玻尿酸生产商爱美客，这家公司2016年-2018年的综合毛利率分别是：87%、86%，89%，其中一款核心产品宝尼达的毛利率更是超过98%。相比之下，茅台2018年毛利率为91.25%。根据该公司的招股书披露，一针玻尿酸的成本价在170元左右，而产品的售价贵了13倍左右，最后到消费者手里还要涨，据知情人士介绍，宝尼达最后到消费者手里的价格在10000元左右。
上游盆满钵满，下游的医美机构日子却在拼命厮杀。
“一半的钱都用在投广告上了。”张醒认为，不少中小型医美机构生存艰难，营销费用比重占一半的花费，还不算销售费、房租、医护人员的工资，利润被严重压榨。去年年底不少整形医院倒闭，他曾在朋友圈内，一周看到四五次这样的消息。有的医生甚至只在鸡腿上练习过整容手术，回头就直接在人脸上操作。
“别相信那些不专业的咨询顾问，他们其实就是销售，一切以利益为导向。他们说打针很安全，其实注射类的医美比动手术更容易出事，打玻尿酸弄不好眼睛都会失明。好多医院无奈把价格压得很低，比如打一支美白针500块钱，成本都要400多，还不算租金、管理的硬成本，但这是会出人命的领域，这么低的价格，他们没有把‘赔命钱’算上。”
菁姐用“冰与火之势”形容这个暴利与危险并存的行业。
长期以来，医美产业链上最大的痛点是获课成本过高、信息不透明，互联网医美平台通过“社区+咨询+电商”的打法，通过搭建评价体系、社区分享、咨询预约和医美商城，重新打造一个医美版的大众点评，或者它的进化版本。
互联网医美平台试图重构行业生态。
这套玩法得到了资本助力。新氧、更美、悦美、美尔贝、美黛拉、猫爪、美丽神器……多家医美平台相继获得融资。巨头也不想错过这块蛋糕：阿里、京东、美团相继通过开放流量给医美机构、或是干脆自己成立事业部纷纷入局。
繁荣之下，危机四伏。数据造假、贪腐屡发、盈利模式单一、营销成本过高、监管力度有限……互联网医美平台只能不断在试错中调整前进的步伐。
试错的成本有时却过于高昂。第一批整容的00后里已经出现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今年年初，十九岁的女大学生来到贵州利美康整形医院做隆鼻手术，七个小时候后，等在手术外的女孩家人等来了女儿的死亡。
“这个医院是贵阳当地很老牌的一家，出了事情之后，他们觉得自己能处理，没有通知亲属，私自转院处理了，最后也没救回来。她妈妈在医院哭得好惨。”
蓉蓉向投中网商业深度透露，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很多想做整形手术的人都害怕了。可时间一长，人们渐渐淡忘，该做手术的照样去做了，医院也活得好好的。
“没办法，人对美的渴望太强烈了，那些女人为了美什么都做的出来，让她喝人血她都愿意。”为了变美，年轻人总是愿意付出——也许有时是过于高昂的——代价。
颜值不仅是正义，还是生产力
00后的“颜值焦虑”不能被仅仅归咎于他们年纪小。这是一个社会现象。
KY发布了《中国人颜值报告》，2万多份的有效回答显示，六成以上的人都认为颜值重要。而教育程度越高、收入水平越高、以及年龄越大的人，越承认外形的重要。换句话说，读书越多，越有钱的人，越颜控，从相关性上来说，是真的。另外，超过八成的人想改变自己的外形，而超过七成的人愿意为此付出金钱。相比之下，只有1%的人对自己的外形非常满意。
颜值在职场上也具有威力。经济学家丹尼尔在排除例如年龄、婚姻等变量排除后得出，颜值高的人，平均要多挣5%，而颜值低的人，要少挣9%。
颜值就是生产力。自然，00后网红已在靠脸赚钱了。00后男孩@Abbily人称“女装大佬”，凭借精致的五官、热辣的舞蹈，他已经坐拥百万粉丝。@李雨霏、@Dabaozzzz都是流量红人。在微博账号@泛00后美少女里，还有数千万个梦想成为网红的年轻人。
在充斥着美颜、直播、小视频的时代里，颜值的影响力似乎被放大了。《95后陌生人社交报告》中，颜值成为了破冰的第一步。超过八成的95后主动搭讪的原因是“头像或相册照片好看”，“对签名或个人资料感兴趣”而搭讪的只占到一成。
“都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可没有颜，谁要看你的内在啊”，蓉蓉决心改变，把变美的主动权紧握在自己手里，初中毕业后她选择了去职业中学学技术，毕业自力更生的她完成了人生中一项重要的心愿清单。
“双眼皮花了1万多，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就分期贷了。一个月工资1500底薪+提成，还贷800多，能承受。”蓉蓉说她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们都有变美的权利，美丽改变人生”。
身处中国西部的三线小城里，蓉蓉打开新氧，看见首页的宣传广告：“全场11元起，领6666新人红包”。此刻中国的各个角落里，还有很多个蓉蓉这样的00后女孩浏览着各式诱人的项目，他们共同构成了中国医美未来的增量。
正是对美有更直接、更强烈追求的他们，将新氧加速送进了纳斯达克。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