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最有趣的是观望中国的流媒体是否能使用户从免费享受服务逐步转换为付费获取服务。这一点,Spotify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做得非常成功。]
第一财经:去年,腾讯音乐上市和网易云音乐融资6亿美元,都成为业内大事件。有人认为,2019年中国音乐流媒体将有颠覆性变化,你怎么看?
马克思:与中国的音乐产业非常相似,这场流媒体革命是基于大规模资金支持的竞标。流媒体巨头正在买“独家”、扩充曲库,但这更像是为迎合大市场编的故事,而不是真正长期的策略。如今腾讯音乐上市了,他们是否还会继续为国际内容花大价钱值得关注。
就我所知,虾米音乐(阿里巴巴)已经终止了与国际三大流媒体巨头其中两家的授权合作;太合音乐为百度音乐拿到了Orchard音乐资源的独家许可,但这并没有为百度音乐取得实质性的效果。在谈及流媒体的时候没有人提到百度音乐,尽管从用户体验上来说他们的服务还是挺不错的。
目前来看,网易云音乐和QQ音乐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两家公司,而一旦我们能选择的对象只剩下一两个,那么厂牌(当然还有艺术家们)收到的回报极大可能将会减少。
对我来说,最有趣的是观望中国的流媒体是否能使用户从免费享受服务逐步转换为付费获取服务。这一点,Spotify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做得非常成功。
第一财经:在全球各大在线音乐平台中,腾讯音乐是少有实现盈利的。但你却指出腾讯音乐正在“远离音乐传递”,更像是一家视频直播公司。类似Spotify和腾讯音乐这样的平台,靠版权盈利的难度有多大?
马克思:通过在线播放来赚钱的盈利模式还有待验证。就我所知,现如今还没有任何一方服务商成功实现这一模式。
Spotify仍在大量亏损,因此产生了上市的需求,但我们仍无法断言这究竟能不能实现。西方市场面临的问题是,各厂牌总要求大量的预付资金。他们正在迫使Spotify脱离原来那种靠广告支持的免费商业模式,这在我看来是个很糟糕的点子。
大多数Spotify的初始用户从免费的模式开始用起,然后为更为便利的服务付费——你只能通过付费订购会员来获得移动端服务、缓存以及屏蔽广告的功能。
免费商业模式驱使很大一部分人远离盗版,给了唱片业新的希望。但对厂牌来说,为了追逐更高利润,理所当然地想要叫停这一模式。在用户渗透率还是很低的情况下,与其阻止人们去尝试Spotify,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在扩大市场规模、最大程度转化用户群体上。
Spotify上市后,我担心他们极有可能提高会员订购费用来让股东满意。消费者对价格是十分敏感的,一旦这费用超出了一定限度,人们将会重回盗版的怀抱。
第一财经:你是否认为现场演出才是音乐产业真正的盈利支柱?
马克思:现场演出和音乐节一直以来都是我所说的“中国音乐产业1.0”的核心部分。在过去十年间,所有的增长都体现在巡演、livehouse的发展以及音乐节的数量上。
只要一个行业看着有利可图,资金与竞争会从四面八方涌入。音乐节及livehouse产业也难逃此劫。2005到2015年间,无论是我们开功,还是迷笛音乐学校、MAOLivehouse、愚公移山、育音堂、摩登天空、STD、D22/兵马司等等,都致力于建造一个现场、巡演及音乐节的市场。
这曾是个十分友好互助的市场,没多少资金注入,但对艺术家和早年的厂牌的发展十分有帮助。
第一财经:前两年中国音乐节井喷,但因为阵容雷同和制作成本高昂,一部分品牌在竞争中消失,只有20%左右的音乐节能盈利。你怎么看中国音乐节的未来空间?跟国外的音乐节相比,该如何开发出健康的盈利模式?
马克思:2015年左右,电音节成了热点话题,摩登天空的草莓音乐节成为主流现象。在那个时间点,每年都会冒出上百个音乐节,它们中的大多数没有任何特性或竞争优势。因为需求过剩,供应短缺,音乐节成本飞快增长。每年,艺人、场地、安保及供应商的费用都要翻番。光是2017年,我估计上海就有80多个音乐节。到今年,上海能留下10个音乐节吗?几乎全军覆没了,消费者都心灰意冷了。太多的噪音,太多的噩梦体验,太高的消费水准。
当然,一些音乐节品牌将会安然无恙。我希望混凝草音乐节是其中一个。但是亲眼看着我钟爱的这一产业毁于贪婪及短见,是一场悲剧。
我对长期发展的看法?嗯,在正常的市场条件下,我希望在接下来的12到24个月之间能完成一些合并,然后一些最初的投资者能够再次为这一市场注资。十年间,演出及音乐节市场的庞大增长,培养了许多真正的音乐爱好者和音乐节粉丝。我由衷希望音乐节和现场演出能成为中国未来的一部分。
第一财经:对中国音乐产业2019年的发展,你认为会有哪些趋势?对资本而言,音乐产业是风口还是泡沫?
马克思:中国的音乐产业有着极大的潜力,就像其他任何一个中国的产业一样。音乐流媒体之间的竞争将进一步激化,我们会看到更多的合并,让每个人感到振奋的新鲜事物将会浮上台面。这问题的关键是,中国人究竟爱不爱音乐?
过去15年间,无数证据表明中国人是爱音乐的,这也意味着人们应该支持的市场不仅在现在,也将在未来。这一市场需求无法支撑2017年那离谱的livehouse及音乐节数量,但完全足以支持一个合理的数量。
第一财经:你谈到Ofo的教训,似乎也洞见到中国音乐产业的一些潜在危机。在互联网时代,中国音乐产业要平稳发展,要迎来更好的未来,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马克思:共享单车Ofo作为一个典型例子,鲜明地展现了中国商业运作中存在的深层的、严峻的问题。一旦一个新兴产业看起来有盈利或是发展的空间,一大帮有样学样的大财团纷纷都冒出来企图分一杯羹,产业竞争就成了心理战:当其他人都消耗完了最后的资源,活到最后的那个便成了赢家。
我们已经在过去三年里各大音乐节的纷争中见识了这一幕,而问题是,一旦这场战斗结束,消费者也跟着进入了“宕机”状态。因为他们已经被恶劣或低级的体验/产品给折磨得筋疲力尽,精明理性的投资者也对市场失去了信心,因为他们损失惨重。而那些幸存的品牌,也并没有足够的资金和精力继续让产品保持有趣、有新意。
所谓的“互联网时代”并不会给音乐行业带来很大改观。而且看起来,各大企业家和投资人也不能明哲保身。资本市场可能太缺失规范了,原创概念可能也太缺乏保护了,如此之大数额的资金浪费是罪恶的,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