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井户润：半泽直树是上班族世界的超级英雄

《半泽直树》（全四册）[日]池井户润著现代出版社

风靡亚洲的日剧《半泽直树》第二季正在热播中，每一集的收视率都能打破先前的纪录，由此可以看出这部剧在剧迷们心中的地位。近日，改编剧集的同名小说原著“半泽直树”系列中文版由现代出版社推出，这是该系列首次授权中国出版。故事背景设定在泡沫经济退却之后的日本银行体系，描绘了在经济下行趋势下的企业众生相。小说作者池井户润是在日本除了东野圭吾之外，作品被影视改编最多的作家，曾获江户川乱步奖、直木奖等诸多奖项。池井户润将自己的小说定位于“轻松、娱乐”，如果读者认为这部小说一定有现实原型，“那就是天大的误会，也绝非我的本意”。

问：创作《半泽直树》系列时，您从哪里获得了灵感？创作完成总共花费了多少时间？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下进行创作的？

池井户润：当时的日本人普遍“憎恨银行”，我想，如果写一篇聚焦银行负面部分的小说，应该会受欢迎。我的处女作虽然具备相似的世界观，但越比较两者就越会发现，它们是不同的。即便在银行中，也存在能够令世人想要拍手叫好、为他加油鼓劲的银行职员。我把这样一个人的故事写成小说，就成了《半泽直树》系列。

问：《半泽直树》的背景恰好是日本泡沫经济时期，小说中列举了许多事件，描写当时对银行极端不信任的社会氛围。例如平成时代的伊藤万事件、“尾上缝”事件，第一劝业银行与总会屋丑闻等等。这些事件发生时，您刚好就职于银行。您本身经历过银行的违法事件吗？怎样看待银行由“被信任”转变为“不被信任”的这段历史？

池井户润：问题中列举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事件，像伊藤万之类的，我是没经历过的。当时，（与那些事件也有关系）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是两名银行职员的死。一位是在第一劝业银行总会屋丑闻中自杀的宫崎邦次顾问。我当时想，他已经当上了银行行长，却还是必须要死。另一位是不知道姓名的住友银行名古屋支行长。当时，那名支行长被人发现惨死家中，死因是遭受枪击，凶手至今在逃。虽然银行给人身家清白的印象，这两起事件却告诉我们，绅士的表面下隐藏着幽深的黑暗。有一位银行前辈曾经说过：“银行职员就是穿着西装的流氓。”这两起事件简直就是对这句话的注脚。

泡沫经济期与紧随其后的经济低迷期，是银行与银行职员失去大众信任、形象一落千丈的时代。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是所谓“护送船团方式”的金融行政、银行道德感的缺失，以为“只要大家一起过马路连红灯都可以不在乎”，还有就是危机感的缺失，以为银行永远不会倒闭。

问：小说描写的是在经济低迷状态下奋斗的年轻上班族。那么，现实生活中的银行职员是否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拥有面对任何经济局面、永不放弃的勇气和希望呢？

池井户润：现实生活中的银行职员，能否凭借勇气和希望战斗到最后是因人而异的。银行里不少人罹患精神疾病，也有人因讨厌繁重的业务，或抱着对自我的怀疑选择离职。离职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我认为不单单是因为经济环境。比起经济环境，更让人绝望的难道不是自我价值不被认可、丧失工作意义的那一刻吗？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怎样的行业，勇气和希望都是稀缺品，不是每个人能够拥有的。

问：半泽并不完美，小说中其他角色也是如此。时至今日，半泽有时还会讨厌自己，觉得银行这一组织令人厌恶的部分融进了自己说话的腔调中。与此同时，陷半泽于不义的浅野支行长也有爱护家人的一面。您好像曾经说过，写小说时会有意识地写人，您怎么看待人性的这种复杂呢？

池井户润：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小说讨论的重点。人经常拥有自相矛盾的情感和思考。表面上说的是NO，心里话可能是YES——这样的经历大家应该都有过。为什么说NO？为什么不能说YES？在现实社会中，大部分人会把理由放在心里，不会对他人明说。但在小说中，是可以知道这个理由的。通过描写人的心理活动，我们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物会产生自相矛盾的言行举止。明确这一点的有效手段，就是变换“视角”。比如浅野支行长这一人物，站在半泽的视角，他只能是“敌人”。但站在浅野支行长自身的视角，则可以把他描写成爱护家人的好父亲。描写人的多面性，才能使小说变得有趣、丰满、真实。

问：电视剧中，“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是半泽直树反复强调的经典台词。这是您想通过《半泽直树》系列强调的品格吗？您是否认为“半泽直树”这一人物形象过于理想化？

池井户润：与其说《半泽直树》是写实的人性电视剧，不如说是某种“武打戏剧”，在日本叫作“武戏”。侠客电视剧或电影，本身就是以刀剑交锋为卖点，《半泽直树》可以说是上班族版的侠客电影。写小说的过程中，为了让读者觉得有趣、痛快，我特意进行了许多艺术加工。因此，描写真实的人性并不是我的写作目的。半泽直树并不是模范性的理想角色。他也有坏脾气，也对他人抱有恶意，并不是完全忠心不二。但他重视友情，性格让人恨不起来。他就是上班族世界的超级英雄。

问：现实生活中，人在多数情况下是利己的，所以许多人认为真实的人性具有残酷的一面。您能否结合《半泽直树》的故事，谈谈自己的看法？

池井户润：现代人即使利己，也不会表现出来，这是社会性、教养和理性的产物。当今社会是场面话社会，真心话和场面话时常处于相互交锋的状态。对于小说创作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素材宝库。

问：您好像说过，自己的小说不是“企业小说”，而是幻想性的小说，是好莱坞式的小说。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池井户润：不是幻想性，而是幻想。我写的故事几乎没有现实依据。日本有一个小说门类叫作“企业小说”，许多读者认为，“企业小说”的前提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如果读者阅读《半泽直树》系列时，认为“这部小说一定有现实原型”，那就是天大的误会，也绝非我的本意。因为这并不是一本给真实的银行内部定罪的小说。为了使大家把它当成更轻松、更具娱乐性的小说，我才有了以上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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